西侧小庐应是善因阁中水最多的一处院落,双层的楠木小楼四面环水,池水清澈透明,水中嶙峋假山怪石错落有致,绿苔斑驳。岸上皆种以含苞待放的桃树李树,寓以平安喜乐。想必不过多时,春暖花开,便是这里四季最美的时刻吧,但此刻的小庐却笼罩着一股惨淡的气息,无人有心去观瞻眼前这雅致的景观。
泠霜身着一袭青缦素服,了无生机地蜷缩在诺大的荷色床榻上,周围侍奉的一众,皆是霍珍儿的心腹女官。她的身形纤瘦,眼神空洞,面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秀美的唇瓣亦是隐隐发乌。如此望去,便是再也瞧不出半分昔日里的明媚动人。
纾云眼见这般惨淡的情境,哪还止得住忍了一路的泪水,她疾步上前伏倒在泠霜的榻边,神色凄楚地哽咽道,“泠霜,姐姐来了,姐姐来晚了……”
“云姐姐,你来了!”泠霜费力地直起身子,本已黯淡无光的眸子中忽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希望,“求求你去帮我把贺峻找来吧,我知道的,你定是会有法子的!求求你了,我好想见见他,我不能没有他!”
纾云无言以对,一时只能将头埋得极低,竟不敢对上泠霜那企盼的目光。
“云姐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眼见纾云垂首不语,泠霜心内骤然涌现出了一个最为不好的预感,继而她猛然抬首,望向了伫于床畔边眼圈发红的贤玥急切道,“玥姐姐,是不是母妃骗我了,是不是她根本没有放贺峻走……贺峻他到底怎么了,我求求你们快告诉我!”
贤玥亦蹲下身子,徐徐地伏在了泠霜的床畔边,“泠霜,眼下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最为要紧,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和你云姐姐再带你去寻他,好不好?”
泠霜重重地摇着头声泪俱下道,“玥姐姐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见他,只要确认他一切无虞,我便心满意足了,就算日后母妃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纾云一脸心疼地揽过了泠霜那微微发颤的瘦削柳肩,“不要哭,泠霜不要哭,千万别哭怀了自己的身子。”
“云姐姐,你们和我说实话好不好,贺峻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你们也不带我去见他?”
眼见纾云良久哽咽无言,泠霜心内不祥的预感愈燃愈烈,继而她猛然抬手,狠狠地指向了不远处那几位霍珍儿的贴身女官,声嘶力竭道,“你们快去把母妃给我找来,我要她给我解释清楚!”
“公主,您别为难奴婢,也别再为难二位娘娘了,”此刻终是霍珍儿的贴身女官合心于心不忍地开口道,“贺侍卫方才在偏房,已被主子赐死了……”
刹那间,泠霜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寿康宫,她挣脱开了坐在身畔的纾云贤玥,连一旁的绣鞋也不顾得穿,仿佛着了魔似的不顾一切向屋外冲去。屋内的女官们乱作一团,想要拦着泠霜,却又怕碰伤了她。
纾云见状忙忙弯腰拾起了泠霜荷色的鸳鸯珍珠绣鞋,贤玥亦回身从身后的木施处取过泠霜的白貂披风。二人一前一后,皆是疾步追赶着泠霜。
在泠霜用力推开殿门的一刹那,只见敏珍太妃霍珍儿正伫于廊下,美目圆睁,自是一副怒极的模样。她眼见此境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便紧紧捉住了泠霜纤细的臂膀。
“泠霜,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毒妇!”
言毕泠霜拼尽全力挣开了霍珍儿的钳制,头也不回的冲向雨幕,朝善因阁西北侧的偏房跑去。
贤玥见此情境,忙忙取过身侧汐岚奉着的罗伞,即刻跟了上去。此刻纾云却收回望着泠霜与贤玥的目光,而是缓缓地靠近了瞠目结舌、已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的霍珍儿。
“敏珍太妃,你一生最爱谋划,如今亲手将自己女儿送上这条路,不知你满意了没有?”
纾云的神色冰冷,语气亦不含有分毫情感可言,言毕便重重地将其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追逐着远处贤玥与泠霜的步伐。
待纾云赶至偏殿时,只见泠霜跪坐在内廊之中,踮在青砖上的赤白的小足就仿佛一朵盛放的小莲,极其苍白,亦又极其美艳。而她此刻紧拥在怀的,便是她那身体早已失去温度的心上人。
周围的原本抬着担架的内侍见此情境都已惊骇地躲到一旁,唯独贤玥手捧白貂披风,不带犹疑地缓缓上前。
今夕是何夕。
天涯咫尺,有情人竟已生死永别。
萧瑟风雨中,泠霜晶莹而温热的泪珠滴在了贺峻年轻且俊秀的面容上,贤玥映着廊下昏黄的光影,这才打量清晰了泠霜怀中男子的面容。
贤玥一时不由得倒退半步,刹那间胸口猛然一紧。
怪不得她总觉着名字听得如此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