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除夕夜困在屋顶下不来,还晕晕乎乎吹了一晚上的北风,方断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而且还烧起了极高的高热。 但是时逢大年初一,医馆皆关门歇业,城中大夫也都早已各自回家过年,又哪里去请人来看诊? 方老爷望着烧得人事不省的方断袖,直急得团团转,却是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正当方老爷忧心如焚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盲眼少年却是忽然道:“什么大夫都可以么?” 方老爷闻言一愣,随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问他道:“你知道哪里的大夫能来?!” 那盲眼少年闻言,只慢慢地道:“一个姓李的赤脚郎中。” “赤脚郎中?”方老爷惊诧,疑虑不定地道:“但据我所知,赤脚郎中大都医术粗浅,经验浅薄,治病救人的手段着实有限至极。敢问这姓李的赤脚郎中有何过人之处,可医治我儿?” 那白缎覆目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又答道:“我前日在附近遭遇凶恶山贼,随身财物被洗劫一空,同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幸得蒙这赤脚郎中救命,不然便绝活不到今日。” “如此说来,这赤脚郎中医术倒是甚佳了。”方老爷见他一个弱不禁风的瞎子,不似能作假之人,自是相信了他的话,不禁又急切追问他道:“那这姓李的赤脚郎中如今身在何处,今日可否出诊?” “我只知他姓李,并不知他住在何处……”那少年摇摇头,顿了顿,却是不着痕迹地又补充暗示了一句:“但既然是个赤脚郎中,必然是居于乡村的罢……” 方老爷闻言,立刻会过意来:“对啊……所以只要派人查问附近村镇,看看可否有姓李的赤脚郎中,直接带回来便可!” 想通了此关节,为了救一脉单传的独子,方老爷当即抬步便走,急急忙忙亲自去前厅传令指挥下属抓人。 待得方老爷离开后,那白缎覆目的盲眼少年缓缓站起身来,扶着桌沿,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方断袖床前来。他默然静立了一会儿,却是朝着那床前伺候的小丫鬟伸出了苍白的指尖:“我来。” 守在床前伺候的小丫鬟望着那近在咫尺,白缎覆目的俊秀面容,又望了望自己面前那修长匀称指骨分明的手,禁不住地脸红心跳起来,好一会儿,她才通红着小脸把沾了凉水的布巾放到他手上,蚊子一般羞涩道:“公子,给……” 那盲眼少年感受到一条湿凉的布巾被放到手上,合拢手掌,把布巾握在手中,却是又慢慢地出言道:“多谢。但是凉水降温太慢……麻烦姑娘去取些冰回来,可好?” 那小丫鬟闻言,忙应声道:“好的好的,公子请稍等!”言毕,便红着脸快步走出门取冰去了。 支走了那小丫鬟,少年静默了一会儿,却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打开,一颗丹药登时滚落到了他掌心中。 这正是当日那女子所赠的可保一月性命无虞的灵丹妙药。 然而说是一颗丹药,但是仔细看去,却是只有一半而已。 他并不舍得全部吃下这救命丹药,而是只吃了一半暂时压制住伤势,另一半仍好好收藏在这白玉小瓶中。 他心中牵挂雪陌,虽然自身性命交关,却是仍担心她受伤害,到时候若有这半颗灵丹妙药救命,大概总是会对她好些的罢。 只是如今,这本是留给雪陌的半颗救命丹药,只怕是要先用上了…… 他握着白玉小瓶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缓缓伸出指尖,触到方断袖的脸,然后摸索着找到他嘴巴的位置,把那半颗丹药给他喂了下去。喂完之后,他才慢慢开口,仿佛对着烧得人事不知的方断袖低声道歉一般:“连累你生此大病,虽非我有意而为,却着实是我之过。如今利用此事,我却也实是迫不得已……而那赤脚郎中的医术毕竟不知底细,又不知真的能否找到,但无论如何,我必不会拿你的性命冒险的。” 他说完这番话,又默然了一会儿,才把那浸了凉水的布巾搭在了方断袖的额头上。而就在那布巾刚刚搭好的同时,小丫鬟用托盘端着几大块冰,气喘吁吁地进了房门,依旧是未语脸先红:“公……公子,冰取来了。” “多谢。”那盲眼少年微微侧着脸,朝着她声音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道:“给我便好。” “是……”那小丫鬟忙应声上前,把盛着冰块的托盘小心翼翼放在他手中,忍不住红着脸偷眼打量他,鼓足勇气轻声羞涩地道:“天气很冷……公子也小心……小心别着了风寒……” “我无妨。”那白缎覆目的盲眼少年已然微微摸索着,把冰块一块一块放到方断袖额头的布巾上,神色淡淡地道:“你们少爷的性命重要。” 那小丫鬟闻言,望了望自家“断袖”盛名在外的少爷,又望望那俊秀出众的盲眼少年,心情却是忍不住有些复杂:“公子果然……对少爷情谊深重啊……” “嗯?”那少年闻言,神色却是明显一怔,连放冰块的手都凝在了半空:“我对他?” “不是不是!是公子和少爷两心相悦,伉俪情深!”小丫鬟见他反应,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据说老爷都同意公子进门了,少爷亦对公子痴心一片,公子自可放心下来,名分肯定是迟早的事的!” 那盲眼少年闻言:“……” 半响默然无言之后,他把那盘冰重又朝着那小丫鬟的方向递了过去,简洁地道:“还是你来吧。” 那小丫鬟只得一脸茫然地接过托盘:“哦……” 大半个时辰后。 方断袖迷迷糊糊醒转过来,额头上那骇人的高热竟已不知何时全数褪尽。 “你醒了?”坐在圆桌旁的那盲眼少年竟是似有所觉一般,慢慢站起身来,摸索着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了床前,问询道:“身体好些了吗?要喝水么?” 方断袖目瞪口呆地望着着他递到面前的那杯茶水,回过神来,简直受宠若惊,忙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心花怒放地道:“好得很好得很!在下身强体壮,睡一觉就什么病都没了!哎呀呀,公子眼睛不方便,怎么还劳烦公子为在下倒茶……这些事以后让下人来便好,让下人来便好……” “倒水而已,我也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那盲眼少年静静地回答,顿了顿,却是仿佛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你若是已无大碍,我却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方断袖心荡神驰之下,问也不问什么事,登时拍着胸脯夸口道:“公子有事尽管和在下提!别说一件事了,便是十件,在下也必会为公子办得妥妥当当!” 那盲眼少年闻言,先低声道了谢,才慢慢地道:“令尊为了帮你找大夫回来,已是着人去寻一个姓李的赤脚郎中了,此刻并不知道你已无碍。若是令尊真的寻回此人,我有一些话,想单独问问那个郎中,不知可不可以。” 方断袖闻言愣了愣,心中虽是疑惑不解他找一个赤脚郎中问什么,却还是立刻应承了下来:“自是可以,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反正只是再装病骗骗老头,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盲眼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却只轻声道:“多谢。” “公子真是与我太生分了……”美色当前,方断袖早被晕晕乎乎早冲昏了头,信誓旦旦地道:“你我二人之间何须谢字!只要公子想要的东西,在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会为公子取来!” 那盲眼少年闻言沉默,神色亦是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却终归是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