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自己足够镇定。
以为看着她平安出来,可以不必再悬心。以为她同众人欢谈,等等也没关系。
可他所有的“以为”呀,其实是压抑,是假象。
只需“金环蛇”这一根稻草就可通通打碎。
蛇的乖顺、弯弯的放任……
分明很容易看出来,不是吗。
他却没有半分察觉。
他竟失了引以为傲的判断力,洞察力。
他竟……
也有关心则乱的一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戚老三没什么废话,初步处理后,让人抬着担架,带那中蛇毒的啰啰往回赶。
一众跟来看热闹的啰啰们,见叶弯弯左有压寨郎君,右有金环蛇,是挖不到有关黑沼泽的消息了。只好紧随着三当家,带上“二当家抓蛇给压寨郎君补身体”的最新八卦,意犹未尽地离开。
剩下两人,慢吞吞走在后头。
“坏蛇,谁都敢咬。等回了山,我就让厨房把你炖成蛇羹!”
叶弯弯忿忿揪了下蛇尾巴。
盘在她手臂上的蛇身游动一圈,金环蛇缩着尾巴,委委屈屈耷下了脑袋。
下一瞬,它的七寸猛地被人捏住。
鼻尖又嗅到那股气味,害它挨了揍的气味,金环蛇顿时不敢张口了。
顾清宴拎起蛇,看向叶弯弯白胖胖的小臂。她手腕处,有淡淡的血迹,其间两个小孔格外刺眼。
“它咬你了?!”
眼见金环蛇就要命丧他手,叶弯弯急急抢了过来,“秋风起,蛇儿肥,吃了身体暖和。要吃新鲜的才好。”
又晃了晃手腕解释道,“它伤不到我的,你看,一点事儿都没有。”
顾清宴捧起她的手腕,查看了下伤口,的确是金环蛇的齿痕。又挤压了些血,色泽鲜红。
再看向叶弯弯的小脸,红润润的。
当真没半点中毒的迹象。
“这就是你说的,进黑沼泽不会有事的原因?”
顾清宴取出绢帕,给她包扎着伤口。
之前情况急,叶弯弯也没来得及细说,这会儿想起来,嘿嘿笑道,“我爹说我皮,山里跑来跑去容易出事,小时候经常给我试药。试着试着,我就长成这样了。”
试药?
叶家本就是药行,有些特殊的秘法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绢帕打好结,顾清宴问道,“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不怕中毒的事吗。”叶弯弯想了想,开始扳着手指数,“这事我爹知道…罗叔知道……大胡子也知道。现在,还有延之哥哥你知道。”
叶天遥和罗行虎也就算了,怎么连杨威也知道?
顾清宴微微蹙眉,摸了摸叶弯弯的头,“这事到我这儿就可以了,往后谁都不要说。”
人心叵测。
小姑娘百毒不侵,这事传出去,只怕会给她,乃至整个叶家招来祸患。
这话耳熟得很,另外三个人也说过。
于是,叶弯弯乖乖点头。
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会儿。
叶弯弯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忽然想起黑沼泽。
“延之哥哥,我给你讲讲第一次进黑沼泽的事儿吧。”
顾清宴正在想杨威这个人,听到这话,才发觉忽略了小姑娘,温温一笑,“好啊。”
叶弯弯放缓步子,两人并在一起走。
“那地方说是叫黑沼泽,但只要不傻,没人会往里面扑。当时我一进去,那水,黑不拉几的,贼臭了……”
“……斧子刷刷那么几下,倒下一堆的花。好些花盘里,还流着白汁儿。听大胡子说,那东西滴在身上,能麻痹人的四肢。要再遇到吃血的蜂蝶,只有等着被宰的份……”
“…蛇是挺多的,但跟这条一样,没什么意思……”
“…黑沼泽不好玩,我就接着往里走。奶奶个腿儿,结果跑到乱石林里,差点出不来。”
叶弯弯说到这里,拍了拍小胸脯,望着顾清宴绘声绘色道,“延之哥哥,你还记得昨晚那颗老树吧。它的下面,就是乱石林,雾气比黑沼泽还重,里头跟鬼打墙一样,绕都绕不出来。可吓人了。”
顾清宴想起那颗老树下吹不散的浓雾,原来那并非夜间景象,确实诡异,他放缓声儿道,“那弯弯后来,是怎么出来的呢?”
“大胡子啊。他把我带出来了。幸亏有大胡子,那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
又是杨威。
那样诡异的地方,他又是怎么走出来的?
说大胡子,大胡子到。
两人刚爬上半山腰,就见杨威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你又跑黑沼泽去了?!说了多少回,不要乱跑……”
人没到跟前,高嗓门先亮了。
顾清宴微微皱眉,上前两步,恰好挡在了叶弯弯前方,“大当家的消息,未免慢了点。”
杨威刹住脚,哑了哑火,“我去送叶爹,回山一听到消息就下来了。这丫头没事吧?”
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担心和焦急,而非怒火。
看清这点,顾清宴的面色随之缓和下来,“她没事。是你手下人醉酒误入黑沼泽,被弯弯救了出来。你误会了她。”
黑眸沉沉,无声与杨威对视。
这是在替弯丫头出头?
杨威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摸了一把络腮胡,杨威嗫了嗫嘴,看天看地,“弯弯呐,大哥这也是着急,说错话了,你别放心上啊。”
叶弯弯从顾清宴背后探出小脑袋。
奇怪,大胡子怎么今儿个转了性,没先吼一顿再来好好说话。
她眨巴着眼睛,“又不是第一次了。大胡子,你居然还会道歉?”
杨威心头一梗。
他奶奶的,他这都是为了谁?!
还有外人在呢,能不能给他留点儿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