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边的天空里还到处飞着阴魇，像是穿行在城市上空的鳐鱼，明明是魔鬼，却身姿轻盈地翱翔在不远处，伺机狩猎。

经历过一场恶战，四人才得空坐下来分析目前的情况。

竺小柳发生意外的那天，穆雪正好在附近，因为感觉竺小柳的灵魂流失速度太快，所以情急之下帮助竺小柳搭建了另一半的废墟之城。

这里是最底层的废墟领域，穆雪虽然成功了，但是却也同样在废墟之城中迷失了自我，被最害怕的事物所困，一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而穆雪的守护灵纪之寒，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穆雪的召唤而无法现身。

竺小柳疑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这样来帮我？”

穆雪嗔怪：“小柳哥哥，你竟然忘记我了？”

竺小柳无奈点头。

穆雪却粲然一笑：“太好了，你既然都忘记掉了，那就正好没有必要再记起来了。”

竺小柳：这到底是要我记得你好呢，还是不记得你。

穆雪：“我们就重新认识就好了。”

竺小柳看到沈泾宇在旁边坐着一直不说话，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扯了扯沈泾宇的衣角，问他怎么了。想着大概是刚才电话里讲了太多的话。

沈泾宇：“我不喜欢你跟别的女孩子说话。”

竺小柳：？？？

什么叫不喜欢我跟别的女孩子说话？

沈泾宇把竺小柳往怀里一带：“穆雪，不要对小柳有所图谋。”

竺小柳笑道：“喂，她还那么小……”说到一半，竺小柳却想起来梦里那个急速长大的女孩子，或许那才是穆雪真实的年龄。

穆雪在桌子上晃着脚：“我有所图谋碍着你什么了，你咬我呀？”

沈泾宇学着穆雪的语气：“小柳，你看看这个人，她好坏的。”

莫名成为抢手香饽饽的竺小柳选择忽视这没有价值的争吵。

“那八爪鱼怪物和那些人影都是你的内心恐惧的投影，那天上飞这些阴魇呢？”

穆雪：“那两个怪物是我带来的，现在我恢复神智，那两个怪物就会消失，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而阴魇能让我迷失心智，也同样能够作用于你，这可能是我们共同的阴影。”

沈泾宇“以前只有你一个人在里世界的时候，你是怎么一个人对付那些东西的”

穆雪苦笑了一声“我之前也不理解我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的，单知道每次只要我一死了，不管有多远，那只八爪鱼一样的怪物都会第一时间过来把我的身体吞下，又吐出来，之后我就会重新活过来。

“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怪物原来象征的就是梅妘姗。可能我在恐惧痛恨她的同时，还是会承认她是跟我血脉相连的母亲吧。”

竺小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竺小柳也不好多说。

小澄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出声，然后笑道：“不谈这个，要消除阴魇的话，我已经找到了它们的老巢了，等时机差不多我们就去把阴魇消灭掉，差不多底层废墟领域就能被净化了。”

竺小柳问道：“在哪里？”

“在那栋百货大楼的最顶层，顶层有个天台，顶层有个360度的观景餐厅，那里的阴魇数量是最多的，而且会不断产生。虽然有纪之寒在，但是那个数我觉得纪之寒也解决不过来。”

正说着，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在里世界，除了在场四人，剩下的全是怪物。

四人明显肌肉紧绷起来。穆雪也跳下地面，身体上翻起护甲，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模样，然后给纪之寒使了个颜色。

纪之寒起身去开门。

却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单薄瘦削的，头发一绺绺蓬乱的梅妘姗。

穆雪防卫的姿势解除，却冷着脸说不出来话。

人家的家务事，危险解除后竺小柳和沈泾宇在现场也多有不便，所以就告别离开了。

“梅妘姗怎么还在？”一进电梯，竺小柳就憋不住问沈泾宇，“随着穆雪恢复理智，穆雪那部分的应该都消失了啊。”

沈泾宇：“你说得没错，穆雪现在已经恢复神智，王姨，梅妘姗还有学校里那群同学照正常来说应该会在她恢复神智的瞬间消失。但是梅妘姗现在还在梦域里，这就只有一种可能。梅妘姗并非作为恐惧投影而存在，而是跟着穆雪一起进来的灵魂。”

“灵魂？”

沈泾宇解释道：“原先梅妘姗一直是一条八爪鱼的形态，是因为穆雪意识不清醒，觉得她是怪物，现在穆雪恢复了神智，梅妘姗不会再变回怪物了。所以梅妘姗作为一个普通人留在最底层的废墟之城里，比作为怪物存在还要危险。”

竺小柳沉默了一会儿“这么一想，在怪物的形态下，神智丧失，小澄妈妈的第一反应会想着去保护小澄。”

沈泾宇叹了口气“是啊。有些事太复杂，不如放过。”

电梯门一开，两个人又回到了表世界。

沈泾宇：“这趟倒是顺利出来了。”

竺小柳：“是啊，之前我们失败了两次。”

确切来说，坐电梯从里世界出来，只成功了一次。

竺小柳笑道：“这难道是个概率问题。”

“不是，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两次会失败了。”沈泾宇说道，“你想想原先那两次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竺小柳思前想后，也不明白哪里有异样。

“只有当我和你两个人单独乘坐电梯的时候，才能够在表里世界出入。而现在，那些影子，随着穆雪恢复神智而消失了。”

那部沾染了蟒蛇的血的电梯里，昨晚凌晨打算回家的电梯里除了竺小柳和沈泾宇二人之外，电梯里还有影子，属于里世界的影子躲藏其中，让电梯无法成为沟通里表世界的媒介。

“这世上，有光的地方必有影子，无可避免。”沈泾宇拍了拍竺小柳的肩头：“没事啦，那是她们母女间的事，穆雪会自己解决好的。”

送完竺小柳和沈泾宇走，穆雪抱着日记本走回病房内，病房里，梅妘姗已经坐起来了，靠着病床的靠垫望着窗外。

“小澄，原来你那个时候，看着窗外是这样的感觉。”

穆雪总是倔强地不肯变成大人，维持着幼儿的形态，一个是因为小时候得到的爱太少，另一个是因为穆雪长大后的样子，与梅妘姗实在太像了。

穆雪不想长大后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母女两个对视着，隔着中间无数的误会和痛苦。两个人都有错，尤其是在见到真相的那一刻，悔恨的力量几乎吞噬了所有的心智。

“你快离开吧，你再留下也没有什么用了。”穆雪把手里的一张符纸扔到了梅妘姗面前。

梅妘姗却没有去捡“小澄，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走”

穆雪臭着脸“我跟着小柳他们一起离开。”

梅妘姗倒也是干脆，将符纸捡了起来“好，那你告诉我怎么用。”

穆雪“你自己躲好，找个角落，然后念这段咒语……”

穆雪以为自己还要多念几遍，但是梅妘姗居然听了两遍就记住了。

也没有再接着跟这个女人呆在一个房间里的必要了，穆雪退出房门。

“小主人，不再多说几句话吗，这一趟，可能就是永别了哦。”纪之寒的声音从日记本里传出来。

“啰嗦。”

“小澄。”梅妘姗从病房里出来。

穆雪头也不回道“您能不能总是做自以为对我很好的事之后会很危险，你现在就是个死掉了很久还不肯去投胎的普通灵魂，如果不肯走，你真的等着魂飞魄散吗。”

梅妘姗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纪之寒现在跟在你身边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危险的，我就是想来跟你聊一聊，我很久没有见你啦。”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其实小澄自己明白，如果这趟进来梅妘姗没有跟着进来，大概自己早就死过千八百回了。但是过去的事谁欠谁的太过复杂，像一团乱麻，再扯不清楚了。再去想，不过也就是徒增痛苦，不如各退一步，放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