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小柳保持着姿势，将伞尖指着雪绡了一会儿。

雪绡挑眉道：“花了这么大力气，原来小柳只是想要取一把伞而已。伞我可带着呢，为你打了一路呢。”

雪绡抬手抓伞，竺小柳这才将伞收回，收在自己身后。

雪绡笑道：“一把伞可杀不死我。”

一道灵力凝成的银色袖里箭破空而来，雪绡抬起的手上还有更多银色的灵力光团正在变成短小锋利的袖里箭。

竺小柳堪堪躲过。

雪绡提醒道：“小柳，当心哦，被伤到可是会被发配锦城的哦”

身后劲风让竺小柳后心发凉，身后的伞一扫，袖里箭扎在了伞上，伞瞬间消失。

雪绡作惊讶状：“哎呀，小柳，我忘记提醒你了，这个袖里箭不打到东西上的话，是不会消失的。哎呀呀，今天一不小心做多了呢，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呀”

竺小柳飞速掐诀，结界咒竺小柳练过很多次。

“不怪你。”竺小柳咬牙切齿，九道袖里箭扎在竺小柳的灵力结界上。这是竺小柳变成柳树精以来第一次大规模调用灵力，微暖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里流动，又通过双手快速流逝，竺小柳有些不太适应。

司常侍没有固定的武器，最重要的武器就是符咒和阵法，通过符咒和阵法将自身的灵力转化为各种作用。

因为太奶奶是司常侍，竺小柳这两个月间也就着力去学了司常侍的符咒和阵法。

腰间的符咒飞出，九道符咒各自贴到了白骨和石块上，换了一个手诀，白骨与石块飞起，与袖里箭相互抵消。

结界消失，竺小柳没站稳，身影微微晃了晃。总在网站上听人讲丹田在小腹，竺小柳怎么都感觉不到，还以为妖怪是没有丹田的，这一回竺小柳才终于明白自己的灵力中枢在哪里。

灵力消耗过度，竺小柳整个手掌都是冷的，随着心脏一泵一泵将温暖的血液和灵力输送而来，手指渐渐恢复了温度，经脉之中也充满了流传的灵力。

竺小柳的灵力中枢与别人别的妖魔鬼怪都不同，在心脏。

翻手向上，竺小柳手里也凝出了一把袖里箭：“我这箭，可是能见血的。”

雪绡却毫无畏惧，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来啊，往这儿刺。”

竺小柳却后退了一步。对方的态度让他觉得蹊跷，那种胜券在握的态度……作为纯血鲛人，没理由跟人肉搏的……

与鲛人对战，不可直视其双眸，否则……立刻坠入其编织的幻境，想起这一点，竺小柳背上惊起一身冷汗。

一脚踩空，脚下的砂石滚落，竺小柳连忙稳住身体，回头看到了深渊。那漆黑不见底的深渊，一如第一梦域里有阴魇盘旋的深渊。

竺小柳忙退开了一步。

地面轰隆隆发出声响，地形变幻，雪绡坐在一处高台居高临下，两手撑在身侧，晃着两只修长的小腿天真无邪地歪过脑袋：“小柳，我给你唱首曲儿吧。”

鲛人的歌声听不得，雪绡却已变魔术般变出来一只琵琶，左手按弦，右手拨动了琴弦。

吴侬软语如流水一般流淌。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随着歌声，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就像竺小柳控制梦域的变化时一样，细细的五彩的粒子从四面八方而来，熙熙攘攘凝成景象。

雪绡所坐的高台变作一处花团锦簇的戏台，彩缎红绸搭就的戏台，他坐在戏台边缘，一双媚眼若有似无地看着竺小柳，边弹边唱，好似一株妩媚的白梨花。

一晃神之间，竺小柳发现自己身在品着茶手指打着节拍的宾客们之间。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

这就是鲛人的幻境，雪绡带着一丝浅笑，仍旧在弹唱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渐浓。

有什么东西攀上了竺小柳的脚踝，竺小柳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站在尸体堆上。而尸体堆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竺小柳连忙贴了一道符咒上去，那尸体化为了一滩腐臭的血水。

一曲秦淮景曲乐酥骨却暗藏杀机。

幻境自曲而生，必破弹曲之人。

袖里箭自掌中飞出，呼啸着向雪绡而去，雪绡唱得入神，袖里箭像扎入沙袋一样，毫无阻碍地刺入雪绡右胸。

袖里箭击中目标便化为闪烁的灵力颗粒散去，创伤却不会那么快愈合。雪白的纱衣沾染血液，在雪色的布料上开出血色的花，配上雪绡的容颜，那是另一番绝色。

雪绡拨弄着琴弦，仍旧弹唱着，像是亡国的歌女，最后一次怀恋曾经的盛景。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但是这怀恋，对于竺小柳而言，是十足的危机。

雪绡沉溺在灯火两岸辉映的秦淮河畔，而竺小柳所面对的却是指血肉模糊满地尸首的人间炼狱。

竺小柳跳上了桌，茶杯泼洒沾了血的足靴。

茶客像是早已死去了一般，只顾着喝彩鼓掌。满堂彩中，有一只血肉模糊的尸首站了起来，很快那怪物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尸首，身高不断疯涨，地面上爬行的血肉模糊的“人”被吸收，怪物全身每个地方都睁开贪婪的眼睛。

它向天咆哮一声，就向竺小柳扑了过来，踩过几个茶客，茶客半张脸浸在血液里还在大声喝彩。

在桌椅间几个起落，竺小柳不断躲避着。

不断有茶客、尸首被融入怪物中，那表面长满了眼睛，鼻子，嘴巴，牙齿，手脚的怪物越变越大，飞速向竺小柳靠近。

竺小柳被逼得退无可退，恍然间响起自己练习时划过几道符咒，用匕首在自己手掌划了一道，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成功，就着血将那一叠符咒扔了出去。

符咒分散几个方位向那怪物靠近，怪物张开无数张口贪婪地舔舐着符咒上的血，将符咒分尸干净，嗜血眼神继续盯着竺小柳。

竺小柳引爆了藏在符咒和血液中的灵力，一时间血肉横飞，血雾漫在了厅堂之中，那怪物被炸成了好多小肉块。

司常侍的术法对付尸体和鬼怪是有先天优势的，只是竺小柳学得还不到家，能伤着它，却灭不了它。

歌声仍旧在继续，肉块上的无数双空洞的眼洞，像是导弹找到了目标地点，齐齐转向看着竺小柳，用着现成的腿，手，脚，头颅向着竺小柳蜂拥而来。

“……瞻园里，堂阔宇深呀，白鹭洲，水涟涟，

世外桃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