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断纹琴(完)(1 / 2)无意相欢首页

“皇姐向来讨厌阴霾天,说是,淅淅沥沥的雨会浊了琴声。”

文君衍站在皇宫正楼高高的城墙上,俯看城下的送葬队伍。密密麻麻的人群连成线,人人都举着火把,哀恸而冷肃地朝着远方山脚下的皇陵走去,又逐渐在墨青色的夜幕中模糊。

他今日穿着一身乌黑的素服,右边袖子上系了一条白绸,挽成十二瓣花的模样。

作为启帝唯一的皇姊,芙烨在宫中停棺十四日,才发丧出殡。

这十四里,文君衍停了早朝和京城中的一切娱乐活动。夜晚的天空积蓄了大团大团的乌云,灰蒙蒙的,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为京城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沈镜站在文君衍边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保持沉默。

说到底,年少时候的四公主与八皇子,不过是他从文君仪口中听来的、一个关于弟妹简单的形象勾勒。无论是怎样是喜与悲,待传出皇城,都成了众人艳羡的威严与气派。

而皇宫里的路比宫外的更深更长,也更曲折。

“比起活在角落里的母妃和朕,芙妃娘娘要受宠得多,也不幸的多。”

先帝与谢皇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为当年的一大美谈。

可对于宫墙锁住的一众后妃来说,又何尝不是深重的灾难。

她们永远也不会得到帝王真心的宠爱。她们孤独的苦日子永远没有尽头。

文君衍捏着城墙的石砖一角,攥得指节发白,手背浮起淡淡的青筋。远处一束束高举的火把,将他的眼睛点亮。

“皇姐是兄弟姐妹中难得的女儿家,自然受到父皇偏爱。你或许不清楚,她对三哥说起话来,也是骄纵极了。不似他人,碍于谢家滔天的权势和谢皇后的盛宠,小心翼翼地讨好。”

“朕小时候,是很羡慕三哥,但朕心里清楚,父皇永远不会对第二个孩子,有这样用不完的偏心与宠爱。所以朕就很羡慕皇姐。”

文君衍叹了一口气。

“这份骄傲终于也还是熄灭了。”

沈镜没有接话。

文君衍已经屏退了其他所有人,只留了沈镜在空无一人的漆黑的城墙上伴驾。两人都没有提灯,只有整齐排列的烽火静悄悄地听着文君衍的话。

“皇姐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都天资绰约。朕这几日一直想,若没有出生在宫里,只是寻常人家的掌上明珠,是不是……”

对于芙烨的死,要说文君衍一点都不挂怀,是不可能的。

芙烨身上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子。

除了文君仪外,同辈的皇子公主,在这一点上皆是相似的。

沈镜走过去,掰开文君衍按着城墙的手,垂首轻轻说了一句:

“陛下节哀。”

但也就是仅此一点的相似了。因为最后文君仪死了,活到今日,顺利荣登皇座的,是如今的文君衍。

往昔的姐弟情分,也只够这短短几日日哀悼的挥霍。

“江家的事,都准备妥当了吧。”

“是。”沈镜答道,“臣已与八位家主暗中商议过,一致同意让江家前往南边剿匪,算是将功赎罪。谋害皇室的帽子太大,他们也不愿意被强拉上江家的小船承担风险,自然是弃车保车。”

“那许家呢?”文君衍问道。

“许岙这些年看着安安分分,在家族中出力不少,阿夏楼的势力已经将许家渗透大半。刑部俞侍郎那边证据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一个个罪名放落下去,基本都是处死,轻的也是流放这一个夏天过去,许家在京城,便十不存一了。”

文君衍微微颔首。

“一同查处的谢氏残党如何处理?按寺司传上来的情报,从三品一人,正五品七人,从五品二人,六品以下共计十三人整。还有当年谢府家仆放出去的后人,在京城里开了家颇有名气的人市,各家各府上,也不知道渗透几何。”

说道最后,文君衍嗤笑一声。

芙烨和江家,还不都是在不起眼的家仆上栽了跟头。

“经荆尚书与臣的商议参与此次事件的,一律处死。知情不报者,贬为庶人,流放边地二十年。不知情但与许岙接触频繁的,一律革职,永不得入京。”

沈镜声音轻缓,短短数字便决定了这几人往后的命运。

“当年事从权急,未直接参与谋逆的谢偃门人,只是削了官,这几年,没少在朝堂上搅风搅雨,怕不是还做着当年权倾朝野的青天大梦。若不是谢家后人不入京城……”

沈镜说到后来打住了声。

文君衍抬起一只眼去看他,悠悠地说:

“谢承知情不报,你又当如何处置?”

见他短短地沉默了,文君衍拍了一下手底下的城墙,略微大了点声,看他算无遗策的丞相:

“怎么,鉴之顾及往日情分,想包庇故友不成?”

“倒也不是……”沈镜倒没有被文君衍的问话吓着,不如说,他只要抬头一看,便知道文君衍的眼中多半没有怒气。

“此次能早料先机,也托了谢承的意。他虽没有主动上门来告知情报,但也没被阿夏楼拉拢过去,堕了他谢七公子的名号。”

沈镜看着文君衍不依不饶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