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二愣的恸哭稍息，不待秦梦周催促，他的叙述便又一次开始。

只是这一回，他的语调不再连贯有力，而是充斥着颤栗与抽泣。

而他所讲的内容较之前述，则更加血腥与残忍，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蒙面人杀死大部分山贼之后，便取出更多丸药，如同逼迫姜二愣一般，令幸存的山贼们吞下，并吩咐他们此后要在北山守护这些车仗，没有他的准许决不可以远离此地，否则无有解药，必毒发身亡。

姜二愣与余下山贼们早已被吓得皆失魂落魄、手足无措，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因此对于蒙面人的命令只能木然依从。

并且，这一回无需蒙面人亲自动手，山贼们一个个自己将丸药吞入肚中。

见山贼们都乖乖地服食了丸药，蒙面人满意地称赞了几句，随即令众人行动起来，整理好洞穴中的物事，再将洞穴口封闭。

在封闭洞穴口之前，蒙面人猛然发现，在被杀的车夫中，有些人身着的外衫上印有文字。

这些文字引起了他的警惕。似乎这些文字会暴露他在此的行径。

于是，他命令姜二愣等人毁坏这些衣衫，以掩去文字，消灭痕迹。

由于尸体众多，剥衣销毁必耗费时日，蒙面人便强令姜二愣等人将车夫们的尸体剁烂……

“我等……我等木然地依令行事，血肉又一次横飞四溅……

我等直剁到精疲力竭，几乎无法站立，方才完事。

这期间，也不知错剁了多少山寨兄弟的尸体，那情形……那情形……不堪回首啊！”

姜二愣说罢，痛苦地咬住嘴唇，因用力过大，竟至唇破血出同时，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一个孔武有力的壮实汉子，数度在他人面前痛哭流涕，足见其对失去的弟兄，抱有深切的手足之情。

静听的三人都能够体谅姜二愣的感受，便皆沉默不言，等待姜二愣平静下来。

“当时，我与幸存的弟兄们，没有时间，也无机会悲痛，只能听凭那歹人摆布。”待情绪平复后，姜二愣一把擦去面上的涕泪，清了清嗓子，接着叙说道。

“此后，我等在蒙面人的监督下将用山石、树杈等将洞穴口封闭了。

不容我等歇息片刻，蒙面人又赶我等去方才的休憩处，将死去的押送武夫的尸体掩埋了。

整整忙碌了一夜，直累得我与弟兄们，手脚无感、生不如死。

彻底收拾完毕，蒙面人终于满意了，又虚情假意地夸赞了我等几句，却突然出手相击，把我等一个个击昏过去。

实际上，无须他多此一击，我等弟兄们早被累得神志不清了。

我是最后一个被击昏的。

在击打我时，蒙面人的动作突然变得缓慢，下手颇为轻浮。他一边出手，一边悄声对我讲了句什么……”

“讲了什么？”秦梦周感觉听到了关键所在，提问冲口而出。允和与步云霄自然也想知道，只是没有出声提问。

“没……没听清。当时我已近昏厥，根本没注意听其所言。只是依稀记得，他似乎是说，若出了事情，就去一个什么地方。”姜二愣的回答令人失望，却也合情合理。对于此刻听其叙述的三人，他也无需有什么隐瞒。

至于他没有听到蒙面人所言，也可以理解：经历了那么多事，折腾了一晚，他身心俱疲、神志浑沌，又是在遭受击打之时，听不清对方的言语，在所难免。

因此，即便是秦梦周也不好加以责备，只能怅然地叹气不语了。

允和并没有感到多少失望，他听得入神，早已起身坐在了床上。

不过，面对悲痛难抑的虬髯大汗姜二愣，他心中也颇多感慨。

虽然在“举子客栈”，也亲历过类似的屠戮事件，但姜二愣那晚的遭遇，却称得上是他所知最惨绝人寰之事。而那虐杀众人的蒙面人实在比偷袭举子们的突厥人凶恶百倍。

他一时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蒙面人这般狠毒无比之辈。

相比允和与秦梦周，步云霄的心绪较为平静。他见姜二愣已不再言语、兀自伤心不已，便伸手将床头那杯清水递与他，又拍了拍其肩膀，以示抚慰。

待姜二愣情绪安稳之后，步云霄方才问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可曾记得那些车夫所穿外衣上印的何字？”

这一回，姜二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给出了明确答案：“平漠茶马行。”

三人听后，反应不一。步云霄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允和的眼光这步云霄与姜二愣之间游移，不知所以秦梦周则登时似有所悟，脸上现出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