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回 庐城里晨间浮世 高门内午后面命(1 / 2)庐灰首页

卯正时分。

费铎便醒了。初夏日头升得端得是早,是时万物已被镀了层熹微晨光。

劳力们趁着暑气还未聚起,偷些晨时的凉,已是开始奔波忙碌。庐城的形势户们大都还在高枕安卧,一日里属于他们的时间还未开启。

费铎趺坐在榻上,蜷膝盘了双腿尚在醒神。这几日接连都在拟那官家吩咐下的稿子,昼夜竟都有些不分。不过夜半孤灯无人叨扰,反倒合适走笔行文。只是原以为上次访问过程老朝奉,写就了材料文章,此差事便可以与官家交了。然细想前几日郝赫话语,并这几日省府秘书差下安排,这仙棠程氏之事或还有后文。

按下费铎这厢暂且不表,却来说吴雅芙。她自年初迁至庐城,便自寻了个本地上好屋宅安顿。吴雅芙虽本生在庐城,然早年即随父母远走江南,后举家辗转至沪上,家人终得颇丰资财,家道殷实。家中又只此独女,自然依顺非常。雅芙桃李初成年岁,便颇有个性,学业事业皆无需长辈费心操持,而立上下即协理得合伙律讼生意,可自当得一个方面。此番也只她一人回得庐城,专办得郝赫谋取杂志社事情,那事一应繁琐准备,均是被她照顾得井井有条。

劳碌倒非这女子所惧,吴雅芙端是十分害热。江南这季节应是时逢梅雨,却不想此江北庐城已是这般燥热。前几日她在本地、沪上、山县三地往复奔忙,昨夜方得赶回家中歇脚。热下水,洗了澡,只着了亵裙便潦草睡了。矇眬间见着费铎坐在床尾,张口似在与她道得什么话语。她贴近去听得,心下暗说这男人好生得香,提鼻来嗅又偏闻之不见,脸上红扑扑的一阵,烧得雅芙心热。她便忽地坐起,云鬓半亸,汗湿了一片,方发觉不过是发了夏日清梦一场。雅芙叠了双足坐在睡榻一侧醒神,思想起前日近了夜半,突收着费铎捎来讯息,回复与他约得似是今日再会。最近事多,取了回信观来方加确认,顺势看得时辰,是时刚至卯正。

辰初一刻。

外面已加了些熙攘,此时街上多是学生匆匆模样,并家人伴行在侧。因要赶着晨读时限,两厢便是一番你催我走,登时就好不热闹。庐城的形势户们大梦方醒,又是一晚好眠,好惹得路上急行客艳羡。

郝赫倚靠床头,正看马伊惟斜坐窗前梳妆打扮。二人共置了一处独立院落产业,位在庐城闹中取静所在。内在屋舍取了西洋格局,郝赫却看重它附有一方外院,于其间手植众多花卉。尤是醒目位置,特意引种了马伊惟欢喜的八仙花木数株。此花花期正在夏中,当下已是开放数个花骨朵儿,自二人卧房凭窗可见,那可爱花貌正印着伊惟花容。郝赫见她整云、理鬓、香腮、擦脸一番完毕,心下更加了喜爱。不由起身,自那妇人身后环抱得她一双赤臂。

马伊惟肤白且冷,坐时只穿一件无袖粉白亵衣,更衬得她皮肤颜色。一时得了晨间光线落在伊惟裸肤上,反是增了些温暖。可怜外面劳碌命们赶着时辰躲得那炎炎日头,在这形势户清凉屋里,却成了个为妇人取暖的物什。郝赫忽然这一怀抱,倒令得马伊惟心吃一惊,但见是自家老官面带春色,便抬了一双凝脂玉手,将他一双大手全然包将在里面,偏了头细声说道:

“你却休要玩闹。我来问你,事情可都办得妥了?”

郝赫使手挣脱两下,马伊惟却只嬉笑并握了更紧,他见挣脱不得,便讨饶着说道:“连我都在老妪掌握里了,怎还得办得不妥?”

那妇人又说:“那你便细说来。”

郝赫思想一下,自觉这是件得意事,也能在马伊惟面前炫耀一番。便一通儿把那竹筒内豆子全都倒将出来。细表如何劝得费铎参与,如何吩咐吴雅芙办事,如何差使濮伯思居中联络,又如何与翁伯韬初通对话。更兼又与费父配合,算得马恺,赚了钱雷,等等诸事收获,不差分毫,皆与那妇人说了详细。

马伊惟听来,不增一分愁云,也不减一分喜悦,仍只是平静笑靥一张。等了片刻,松了包着的郝赫一双大手,反身将她那玉指纤纤点在了他的脑门儿上,语带娇嗔说道:

“如此,事儿办得倒是不错。不过濮伯思那里,你倒需加着小心。”

“濮伯思不过是与傅兰慈一般货色掮客,要加他什么小心?”

郝赫此时心思全不在马伊惟话里。然而这脱口而出话语,也确实是他心下所想。

马伊惟立时止了笑,转过了身子正视郝赫一阵。倒看得郝赫略略不知所措,狎昵想法全消了干净。只闻听那妇人正色说道:

“一来你不知濮伯思其人底细。二来他也未将翁伯韬关系递交与你,这干系还都全当在他身上。三来他全然不提所欲所图,到时恐难免得他漫天要价。四来那日宴后,濮伯思与费铎言语行为间多有计较,其人恐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角色。有此四忧,你又安能不加着他小心?”

郝赫听了真切,心里先暗暗给这妇人唱了个喏,又思那曲词真真写得端正:家有贤妻,男儿不遭横事。如此想着,再反手把马伊惟那根玉指攥握了在心里,诚实心意说得:“多谢老妪提醒。你不说,我确是不曾注意。”

马伊惟这厢明白郝赫是个知好歹之人,话语也只消点到为止。她便又在面上挂了笑,再轻偎了在郝赫身上,嘴上直说着,“我看你这却是智者千虑,有此一失罢”。

二人于是又自亲昵一阵,话不絮烦。

辰正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