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身着想同衣裳的禁军对峙,那模样有些说不出的讽刺。
有一个人,从队伍里让开的通路朝着承乾殿走了过来。
站在殿前,火把的光亮将他的样子映得如白昼般清晰。
“大皇子,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他好像在行礼,却根本没有做出什么行礼的动作来。
林谚笑着,看向他昔日的舅舅忠勇侯顾摧。
“禁军里果然有你的人。”
顾摧很是客气地道:“若是不尽早安插些人手,岂非要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软禁打断计划。”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殿下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忠勇侯顾摧终于一改往日模样,露出他原本的嚣张面目。
他像是笃定自己会赢一般,一步一步逼近承乾殿。
殿外的禁军已做好了进攻的姿态,却听见那位太子忽然道:“请侯爷进来。”
外头的禁军面面相觑,还是林谦又厉声道:“没听见太子的话吗?请侯爷进来!”
守卫正殿的禁军戒备地让出一条狭窄的路来,而顾摧竟真的一个人就走了进去。
殿中一个宫人都没有,唯有正前方的龙椅高高在上,仿佛显露着权力巅峰才有的光辉。
“你觉得这样就是赢了吗?”林谚问他。
林谦听见这句话便知道,他这位太子皇兄,到底还是善良的,还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可他同时也知道,他皇兄的这个希望,定然要破碎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里。
顾摧哈哈大笑:“什么是赢?”
林谚的声音掷地有声:“本宫只知道,家破人亡、亲人反目,杀戮、内耗,这些都不是赢,是输得彻彻底底!”
顾摧满不在乎地看着林谚:“所以呢?现在整个宫城马上都在我的手里,太子殿下说这些,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完整地碎掉了。
过往变成了该被封存的迷梦,而所谓亲情,刹那间变成掺杂着的浊流,不值一提。
林谚的声音越发清楚而有力:“四年前,害得燕老将军战死沙场,燕家满门只剩燕远和老夫人的,是不是你?把余世缨将军关进五行谷地牢处以极刑,令他生不如死的,是不是你?派人拦截粮草,截杀宣州营运粮兵士的是不是你?那和胡狄往来密切,甚至不惜叛国求荣的,是不是你?!”
顾摧微笑地看着上首的龙椅,轻飘飘地道:“是,是我,又怎么样呢?”
“忠勇侯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若非皇兄拦着,林谦只怕要一拳招呼上去。
而顾摧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他掸了掸衣上一路行来的灰尘:“现在整个皇宫很快就会在我的掌控之中,太子殿下的这些话,是准备留到地府去说吗?”
“顾摧!他的亲生母亲可是你的亲妹妹!”林谦觉得这忠勇侯疯了。
可顾摧却笑得越发猖狂:“妹妹?你们林家何曾好生对待过我的妹妹!”
他步步逼近,站在林谚面前:“过了今夜,这个宫城就再也不必笼罩在一片阴暗里了。不会有人知道太子殿下的那些秘密,我顾摧,是为了保护皇室而战,是赶走胡狄刺客的英雄!”
“哦?原来侯爷写的故事是这样的啊?”
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了起来,隔了好一段距离,却也让人听得清晰。
忠勇侯猛地转过身去,就见他带来的队伍分列两边退开,而中间竟是有人将顾平荆一脚踹了过来。
“平荆!”
“侯爷,别来无恙啊。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燕远从阴影之中大剌剌地走了出来,而他身边站着的,竟是一直称病在定宁宫的林悠!
“爹!被骗了,被骗了!”摔倒在地上的顾平荆不顾自己被绑着绳子,朝着忠勇侯大喊。
顾摧面色微变,却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很快就调整了状态。
殿中,林谦兴奋地朝着外面大喊:“乐阳妹妹!燕远!你们回来了!”
燕远浅浅笑着:“才回来,没想到就赶上了一场好戏。”
顾摧攥紧拳头,忽然大喊:“你们假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京城有多少兵力吗?”
“顾侯爷,”林悠清脆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动听,“本宫得提醒你,燕少将军回来了,北军各营可就跟着回来了,哦,不光如此呢,侯爷是不是忘了金鳞卫啊?”
金鳞卫!
金鳞卫一向只对帝王负责,顾摧便是再手眼通天,在林慎这样一个多疑的人手底下,也休想打探到一点关于金鳞卫的消息。
可谁都知道,金鳞卫明属禁军,都是个中精英,就算他们忠心耿耿,可他们能有多少人?双拳难敌四手,又能左右多少战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燕远接着林悠的话,缓缓道:“侯爷不会以为保护皇室安危的金鳞卫,就只有殿前司那一点人吧?”
承乾殿外,远处的火把忽然在燕远的话音落下时呼地亮起。
那足足一圈的光带,已将顾摧带来承乾殿的人彻底包围起来。
那可不是殿前司的人数能做到的事情,金鳞卫难道
“侯爷,现在是时候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事了吧?”燕远拉着林悠的手走上前来,他的伤才好不久,今日也并未穿银甲,可就是好像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一样,就那样看着两人走入承乾殿中。
顾摧紧咬牙关,似乎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最后一搏之上,他不能输,不能!
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你们以为这就能让我怕了吗?”他甩开宽大的袖子,忽然上前两步指着那龙椅,“过了今夜,本该坐在这上头的人就再也醒不来了,太子,太子又怎么样?先帝驾崩,你这孤立无援的一个太子,真以为自己能坐上去吗?”
顾摧仿佛是疯了一般:“只要我想,我立马就能改三皇子为太子,到时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不是要我们这些臣子拿主意?林谚,是你自己要与顾家反目成仇,如今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还有你们!”他挥手指向燕远几人,“几个后生晚辈,便以为自己能翻了天吗?告诉你们,待圣上驾崩,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好像已经坐上那高位一般,整个人都处在了癫狂之中。
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像是正中心脏的利剑一般,瞬间让他如堕寒窟。
“原来顾爱卿还有预知后事之能,看来是朕低估了你。”
众人赫然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正殿的巨幅隔断之后,身着锦袍的帝王缓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