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若是在大明腹地的江南等地,正是一年当中酷暑的季节。
可是在塞北,七月的草原,已经开始起雾了。
天刚蒙蒙亮,如同浓烟一般厚重的雾气,便遮蔽了众人的视野,五步之外的景象就像是摘掉了近视眼镜之后景象;十步之外,别说人了,就算是月夜下高耸的大同城墙,都已经找不到丝毫踪影了。
王斌让众人都扯下了一边肩上用来固定披膊的涤带,两两之间拴在了腰上,艰难的在浓厚的雾气中,向着前方摸索着前进。
站在最前面的是老蒋,这家伙被调入京师北镇抚司前,时代都在东海之滨的宁波卫供职,浙东多山,少田,再加上几十年来承平日久,别说普通的卫所兵户,就连锦衣卫的日子也变得窘迫了起来,海上求生活的事情也变成了自然,世世代代积累下来,倒也积累了一手不俗的辨别方向的本事。
王斌手持绣春刀,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队伍的中央,另一只手,却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摸索着。
找到了?
瓦剌哨骑兴奋的嘶吼似乎还在王斌的耳边萦绕着,虽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但大军出征,锦衣卫和夜不收沿途收集情报,刺探敌情,这都是常规操作,更何况此次堡宗哦不,正统皇帝御驾亲征,北镇抚司14个千户所,足足跟了12个出来,西路军虽说只要四万人,但大同毕竟是九边重镇,丝毫马虎不得,驸马都尉井源出征之前,从征的锦衣卫足有一个千户,虽说自己现在这个百户的身份多少算个官,但无论怎么在脑海里翻找,似乎也没有携带什么特殊物品的记忆。
甲胄?不对吧,虽说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装备是不错,但井源的家丁私兵的装备肯定更好;斗鱼服?想要冒充锦衣卫?感觉多少也有点问题,且不说瓦剌人那宽阔的身体能不能塞进自己这间斗鱼服里面,锦衣卫里面甄别敌我的手段都不是这些头脑简单的瓦剌人能够拆解的清除的。
那会是什么呢?
啪啪啪~
王斌轻轻的敲击着自己身上的厚重的甲片,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上了走在前面同袍的身体!
“那日汗?怎么了?”
这么一顿,王斌总算是从自己的臆想中重新回到了现实,小心戒备着,压低嗓音,轻轻的问着身边的鞑官。
目下距离洪武永乐两朝尚不远,锦衣卫和地方军所当中,鞑官的比例并不小,特别是此次北征,因为是自宣德五年之后第一次启用京营北征,锦衣卫特别遴选了一批了解塞北地形的鞑官充入锦衣卫和夜不收中,用以刺探瓦剌的军情。
一张塞北特有的憨厚的圆脸努力的扭了过来,伸出快有萝卜粗细的一个手指,放在宽厚的嘴唇上,示意王斌不要出声。
很快,被一根涤带拴在一起的十名锦衣卫全都聚拢了过来,众人的视线紧张的随着那日汗的视线不断的逡巡着,雾气沉沉的草原上,寂静的就连相互之间的呼吸声都变的清晰了起来,王斌努力的在浓厚的雾气中寻找所有微小的扰动,但任凭眼睛都盯得发酸,仍旧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嘎嘎嘎~
雾气中,木质轮轴摩擦的声音,撕破了清晨死一样的寂静,将众人逐渐平复的心情重新又拉升了起来,王斌点了点头,原本冲着一个方向的锦衣卫众人立马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阵,锋利的绣春刀寒芒四射,十个人似乎刹那间成为了一个大刺猬,努力的想要抵御雾气中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吱吱吱~
木轮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短兵相接的经历,可王斌依旧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动了起来,他缓缓的举起了手中早就重新装填完毕的手弩,祈祷着对方的人数不要太多,最好只是一支普通的三人巡查小队。
踏踏踏~
可随着距离的缩短,王斌的美梦登时破灭了,战马的铁蹄践踏在松软的草地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和嘈杂,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脚穿战靴的步卒的声音,短短的几个瞬间,这支隐藏在迷雾中的队伍的预计人数,便由理想中的几个人,变成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数百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