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萧母追问不休,说着就要去向小刘婶打听。他也只能一五一十全说了。
萧母二话没说,就回了家。萧田野紧跟其后。
五百块钱相当于一个工人一年半的总工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妈,你先别急。我再打电话问问到底什么事?咱们在说解决办法。”萧田野知道母亲最疼这个二妹,可就这个二妹最不省心。一下子要这么多钱,连个名目也不说清楚。
“问什么呀?你妹妹在外面肯定遇到难处了。俗话说穷家富路,咱们在家里省一点就省一点吧。”萧母语调升高,情绪有些激动。
“妈,你先别急。咱们问清楚,再给我姐打钱也不迟。再说了,我哥马上也要考”萧书启从屋里出来劝说道,可是话没说完,被萧田野打断。
“要不我去给吴为打给电话。他有大哥大。”
“你们在家里,什么都好说。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呀。钱没了还能挣。你要是不舍得你的钱,我把你的工资拿出来。”萧母这时的情绪比刚刚还激动。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田野知道母亲不能太激动,只能顺着她的话说:“咱们家的钱也不够五百。咱们也得想想办法,给她再凑点钱呀。”
那天下午,萧田野到底是没有拗过母亲。萧母准备到外祖母那里借钱时,韩大海拿着肥料来修理那颗樱桃树。韩大海知道事情原委,二话没说,到家里拿了二百块钱,让萧田野给一并寄过去。这是老韩师傅给韩大海攒的娶媳妇的钱。只是韩大海态度坚决,萧田野只能从善如流。只说奖金发了,就还给他一部分。
那天的钱,总算是在邮局关门之前办完了汇款手续。萧母和大儿子走出邮局,她心情倒是很好。路上遇上王顺安,萧田野被叫住,说了会话。
晚上,萧田野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纸愣神。萧书启凑近一看,叹了口气:“哥,这是你的志愿表?”
书桌前的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知道母亲这样子,加上萧书和这个事,今年这考大学又是前功尽弃。没等萧书启阻拦,他将纸张撕成两半,丢进了废纸篓。
他摘下眼镜,用指尖揉着眉心,无比的落寞。萧书秧前一阵说,她马上就可以到厂里实习,也能帮着分担家里的经济,鼓励他今年考试。并且向往技术部王部长询问过,即使上学也是可以半工半读,并且省城大学离洛阳城不远,也方便照顾家里。
下午遇上王顺安,他刚从省城回来,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他们被紧急召集到省城,是因为在首都发生一些事件,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省里让各个企业做好应急工作。直接影响就是引进菲亚特拖拉机项目的工作被迫停顿,再次启动时间未定。
之前赢了技术比武,他心中便更加坚信走技术钻研这一条路。菲亚特技术就是他给自己设立的第一个目标,参与其中,能把那些关键技术攻克,让咱们国家自己造的大型轮式拖拉机,也能驰骋在东北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上。
心中憋闷之气,难以言表。他就选了一个周天休息日,背着父亲的斜挎包,准备来个长途跋涉。这是他消解苦闷的方式之一。
他刚走到厂门口,就被熟识的邮差拦住。一封省内署名巴赫邮寄的信件被送到他手中,信有些沉甸甸,他却并没有急着拆开。只是沿着公路一直往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抬头,竟然到了伊河河畔。从厂里到伊河河畔,至少走了十公里。驻足停下,喝了口水,才发觉脚步沉重。刚好旁边就是龙门桥,找了个石墩坐下,望着伊河水从桥下缓缓流走。
从包中掏出那封信,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巴赫先生的来信。里面没有信件内容,只有一本书《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随意翻开,就看到一句话“一个人倘若有健全旺盛的内在生命力,他是不会屈服于悲观主义的。悲观主义是生命力衰退的表现。”
当看到“任何纪念都是一种提醒,让人想起被纪念之物已成过去。”时,将书放入包中。将书包里父亲的笔记本掏出来,先拿出来是他的工作笔记。工作笔记封皮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小心的将笔记本外皮拆掉,里面是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学费”,将折叠的信封缓缓拆开,里面一叠零碎纸币,整齐躺在里面。里面还有一个纸条,上书“萧田野的大学学费”,上面细密的记录着放钱的时间,和金额。
那一刻,他只觉得空气闷的厉害,气也喘不上来。顾不得来往的行人,用袖子擦掉眼里满溢的泪水。他不知道父亲的爱会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再一次来到他的身边。他闭着眼睛,深呼吸,却不知道父亲当时是如何一分一分省下这些钱,将它们小心的收好。
他再次抬起头时,一个熟悉的面孔,朝着他微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