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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毒名为爱

天轨列车上,安纳金木然的看着窗外的雨幕,笹原千夏则看着他。

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脸有些红,有几分可爱。

笹原千夏想说两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安慰?还是询问询问三手帮的事情?

刚才饭桌上的那番谈话给了她巨大的震撼,但不知为何,这些震撼仿佛被眼前的爱人所消解。

她当然关心三手帮,可她更关心眼前人。

笹原千夏,觉得自己开不了口——无论说什么,都开不了口。

因为眼前的安纳金,一动不动,死寂的看着窗外,仿佛来自久远过去的雕像,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笹原千夏只能感觉到一种荒凉感,这是过去的安纳金所不具备的。

她只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他好孤独。

这时,车厢里滚动的画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台线上直播节目,叫做‘午夜对话’,主持人是夜枭城鼎鼎有名的脱口秀演员,每周播出一次,节目会邀请一些业界专家,以轻松愉快的方式对时下的一些热点问题进行讨论。

画面中,主持人身前的桌子上,立着一瓶紫色的药剂,两边则坐着双方‘辩手’。

今天不是午夜对话的播出日,哦,是了,是临时加的特别场。

今天,是海德拉生命的夏季发布会,以往这个时候都会加一场,讨论、评测海德拉的最新产品。

笹原千夏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那两个辩手在吵架,吵得几乎快打起来了,这在以轻松为主基调的午夜对话,是很少见的情况。

没有看到开头,所以笹原千夏挥动手指,查询了查询节目信息。

首先是那瓶紫色药剂,那是夏季发布会的压轴产品,其名为「真爱」。

宣传语是:「解译爱情密码,粉碎道德谎言」。

好像是最新的激素产品,啊不对,不是单纯的激素,要更加复杂一些,说是打上一管,就可以获得恋爱体验——兴奋剂?迷幻剂?

不对,功效里写着:一个人也可以获得爱情体验,爱的萌生并不需要真实存在另一半,自古以来,所谓的相守相依,是对集体的奴役,自由的扭曲……

那两人正为这瓶药吵得面红耳赤。

“所谓爱情,是自私的基因通过激素操纵大脑,让其一代代传承下去的把戏,一切对爱的,贞洁神圣的歌颂,其本质,是对平凡生殖本能的粉饰!”

“爱情的本质,就是繁衍的催化剂!在这个人类已经自生殖囚笼中被解放出来的时代,一切以爱为名的行径,无论其动机是好是坏,都是道德的绑架!是对他人的主观奴役!”

“人类不是万物灵长!人类只是普通的肉!是会使用工具的碳基猴子!——爱!才是对生命的蔑视!对大自然的亵渎!”

“这种行为恰恰是你口中‘最不道德’的行为!因为你所谓的那种爱,根本不是无偿的!表达自己爱对方的理由,是希望对方更爱自己,本质上是用一块钱换两块钱的白嫖!”

……

“你他妈的放屁!”

“用生物性来解释道德,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社达理论!人类文明在数千年的发展中,爱情早就超越了生物性的范畴!”

“它是超越本能的超我——而这,也正是人之所以是人的理由!”

“爱不是猎手的矛!而是猎物的盾!就算用一块钱换两块钱,也得先存在拿出一块钱的那一方,这即是强者对弱者的善与付出!是付出!付出!!!付出之后并不存在一定能获得回报的情况,也可能一无所获!你把主动的一方承担更大风险的行为称之为‘狩猎’!?”

“爱不是一种可以衡量的交易,是不遵循等价原则的互利!”

“你们海德拉已经彻底摧毁了人类的家庭关系,现在又把矛头对准了道德的基础「爱」,钱对你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看看你这个成分表,主要成分小叶紫罂萃取物,什么是小叶紫罂?这不就是阿片类制剂吗!?这是明目张胆的卖吗啡生物碱!”

……

“搞社科的白痴!抛开剂量跟我谈毒性!你看得懂成分表吗!?”

“不需要看懂我也知道你这根本不是药!是毒!”

“嘿,你还别说,失恋时人会因为血清素降低而痛苦抑郁,会因为内啡肽的成瘾机制而欲罢不能无限缅怀,如果你认为我们的「真爱」是毒,那么只能代表爱本来就是毒,而且是可塑性极强的毒!”

“我操你祖宗!”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的骨灰挖出来给你捏个模具!”

……

那两人已经爬过桌子扭打在一起了,主持人没有拉架,反倒在喝彩加油。

笹原千夏并没有太在意他们争论的爱,因为人不会太在意她们已经拥有的东西。

她反倒是比较好奇成分表里的小叶紫罂。

安纳金是看了今天的夏季发布会吗?可是时间对不上啊,那会儿他正和自己在苹果园里。

“那东西,真的能成功上市吗?”她小声问。

自然而然的,她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很难,但最终可以,”安纳金说,“海德拉是最不尊重科学伦理的地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信奉绝对自由的社达理论,但海德拉,恰恰拥有世界上最严苛繁琐的科学伦理审查机制。”

“诶?真的吗?怎么会这样?”笹原千夏好奇道。

“因为海德拉的创始人,他自己就是个纠结怪,矛盾的综合体,如果他还活着,会给这东西开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大肆炫耀,然后销毁所有资料与样本,不给任何人利用的机会。”

“嘶~真是疯子。”

“是啊,天才与疯子,造就了这个世界。”

“我们安妮也是天才。”

安纳金摇摇头:“不,千夏姐,我是疯子——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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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天轨列车,笹原千夏闻到了风中的臭味。

“这是哪里?”

“这里现在叫三桅屿,”安纳金看着远方夜幕中的三座垃圾山,“是我以前的家。”

“这里有喝酒的地方?”

“我们不下去,”安纳金叫住了走向天轨电梯的笹原千夏,指着电梯平台边缘的一排候车座椅,“去那等我。”

笹原千夏走向候车座椅,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夜枭城的天轨本来就设计了观景功能,升降电梯的平台修得很大,是天然的观景台,往那一坐,巨大的玻璃窗外便是会当凌绝顶的夜景。

安纳金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18块1升装的维卡,这是一种以马铃薯为原料的廉价烈酒——很廉价,18块的价格在夜枭城,也就比纯净水贵一点。

因此它深受主城穷人的喜爱,但也有人说,维卡不属于爱酒之人,只属于酒鬼,因为酿造的过程需要反复蒸馏,再用活性炭过滤,去掉油类、酸类、醛类、酯类及其它微量元素,最终得到澄澈透明,如白水一般纯净的酒液,入口之后,你品尝不到任何酒香,只有属于酒精的辣与微苦。

公司人对它嗤之以鼻从不纯饮,而街头小子们则视它为生命之水。

安纳金提着维卡坐到笹原千夏身旁,吨吨吨灌了几大口。

“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去酒吧喝点有趣的呢。”

“这还不够有趣吗?”安纳金把酒瓶递给她。

笹原千夏接过,仰头饮下,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涌入胃里,带来了灼热与刺痛,这对于缺少知觉的她来说是难得的体验,因此,酒精曾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可那样的生活,随着安纳金的加入而改变。

她现在,已经很少喝酒了。

“足够了。”

她微笑着将酒瓶递回给安纳金,静静等待着。

她本以为,安纳金会和她说点什么——当然会说点什么,否则他不会让自己陪他喝酒。

可她等了很久,安纳金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玻璃穹顶外的雨幕,一口又一口喝着,喝得有些急,不时会咳嗽两声,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眶也渐渐有些湿润……

笹原千夏突然有点心疼。

我的安妮,就是这样的人呐。

他不会说的。

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可笹原千夏知道,他心里并不轻松。

笹原千夏突然起身,把安纳金的头抱在了自己怀里,他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她感觉到这个男人仿佛变回了少年的模样。

那瓶酒啪嗒掉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抱住。

安纳金埋首在她的胸口,抱得很紧。

——这样的事情‘未曾’发生过,因为安纳金该如何开口呢?如何告知笹原千夏自己在恶土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我的愧疚并非来自失职,而是出卖?告诉她,我仍旧在继续着我的恶行,你和我在一起,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