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个儿子给他立的墓碑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一人多高,乃是真正的青石所凿,还请人写了墓志铭,刻在墓碑后,但就是没有孙子的姓名!
而就在李中墓的东侧,一片面积广大的土地方平如印。这片两百亩的田地,在垄沟上有着一块块界碑,与周围的田地区分开来。
不过更为明显的区别是土地的颜色,深黑色。
前一次,十年来一直留在李大名下,但由于李二的干扰,这片地并没有开垦,只有烧荒可以做。
十年下来,厚厚的一层草木灰混了雨水化入地里。
曰头此时已经升得老高,以李中墓为中心,径圆半里的地面上,聚集了百姓成千上万。
所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也就是指得这个场面
李元看见了这么多人,这些个成语一下就联想了起来。
只觉得今天永城县的百姓怕是都到齐了,比起以往庙会时人还要多。
如果将他们捉将起来仔细分辨,县中所有逃避丁税的隐户大概都能给揪出来。
这么多人,若是出个意外,那就不得了的通天大案!
昨天李元就让县尉方世玉带着县中的一半弓手出城,在李中墓周围划定地界,将永城县四里八乡的百姓们的位置事先给定下来。
又用白垩在地面上写了字,画了线,并用麻绳圈起。
而今天李元又带了大半弓手来此,他便将来到此处围观的百姓,按着各乡,安排到预定的地方,并维持着秩序。
也幸好永城县虽不是大县,但因为地位重要,他手下的弓手人数超过两百,勉强够用。
“知县大人,展孔目,你们看这样还行吗?”掏出汗巾抹了把汗,方世玉来到李元和展昭身前,问着他们的看法。
李元满意地回道:“方县尉果然了得!近万乡民竟然安排得如此稳妥。”
冉觉不敢接李元的腔,低头道:“大人夸赞了,在下只是听了大人的分派。”
“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功劳!”
……
清道的锣声终于传了过来,只见着从南面一队人马从人群中留下的道路,直直行了过来。
在成千上万人瞩目下,李元一行来到李中墓前。
高高骑在马上的年轻知县,腰背挺直,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姿态,给所有永城百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第一印象。
翻身下马,让衙役带着原告被告去墓前站定,而李元却带着柴信,过去先跟周围被请出来观审的乡绅士子打一圈招呼。
......
衙役和原告被告都在墓前站定了,而一干弓手,在人群中敲着锣鼓喊着肃静,也让这上万人安静了下来。
“大人,到底要怎么审?”审判就在眼前,展昭忍不住低声问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展昭,你认为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李元温声反问,终于揭开了底牌。
不等展昭回答,旁边的柴信一扬脖子:“义之所在,当一往无前。”
“对,因此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说完举步,向李中墓前走过去。
李元说出的话有些高深莫测,展昭等人看着周围人群,隐隐约约有些感觉。
李元却不管身后人怎么想,也不理会并立在坟前的两名当事人,而是径自来到墓碑前。
捻起一炷香,李元点燃后奉在手中,对着墓碑朗声说道:“李中!你虽已身故五十年,可即投本案,便仍是本县治下子民。身后事一缠三十年,虽已居身土木之下,却仍不得安寝!”
“汝之冤情,本官已知!天日昭昭,众目睽睽,今天就在青天白曰之下,万众观睹之中,让本官还你的公道!”
一番话说完,周围众人都是脸色微变,而更远一点的百姓,也都是起了一阵喧哗。难道这位李知县,还能沟通鬼神不成?
李元全然不理会身后的搔动,直着腰,双手拢着香一拱手,算是行了一礼。让人将香火插在坟前。
转过身来,他一脸端正严肃,对着李二和李大道:“此案本官即要宣判,你二人也过来上炷香,等片刻之后,本县宣判,是子孙的,曰后依时节奉着香烟血食,而没有瓜葛的,也就该一刀两断了。”
“不管尔等是不是墓中之人子孙,打扰了人家李中三十年清净,也该来行个礼。李大,你先来!”
周围再一次变得寂静了起来,成千上万对眼睛望着墓前的一举一动。
在上万人的注视下,李大颤颤巍巍的上前,点过香,扑通一声跪在墓碑前:“爹、娘,孩儿不孝啊……爷啊,孙子无能,不能守着祖宗啊!孙儿不孝……孙儿无能……”
哭到动情处,竟然膝行上前,一把搂着墓碑,一下下用头撞着,只两下,就已是头破血流。
眼见着李大如此恸哭,人人为之恻然,李元却仍板着脸,命人将挣扎不已的李大强行搀扶起来。
“李二轮到你了。”
场中一下又静了,一起盯着此案的原告。
李大也拿着香上前,在留着血迹的墓碑前同样是扑通一声跪倒。
但他的哭声却没有悲情,只是在嘶声竭力的干嚎着,头也似李大一样撞着石碑,只是咚咚的声响中却不见血。
这样哭了一阵,人群中却是隐隐的一片低笑声响起。
“好了!李二,你就不要再哭了!”
冷声将李二从坟前叫了起来,李元环视永城县的一干乡绅和士子,沉声问着:“看到方才的李二、李大两人哭坟,这个案子,想必不需要本官来判了吧?”
还要怎么说?一个哭得要吐血!
一个却是干嚎了半天,怎么都装不出个悲恸的样子来是,干巴巴的连眼泪都没怎么掉,这结果是明摆着的!
众目睽睽,天日昭昭!
当着千万人的面,李元似又有沟通鬼神之能,又有几人会不心虚?
就算想强装出一幅孝子贤孙的样儿,也是镇静不下来,演不下去的。
不但乡绅们各自点头称是,就连原来支持李二的士子,也都偃旗息鼓,根本都抬不起头来。
李二脸色灰败,而李大却是大喜过望,不过随即又是哭得老泪纵横!
“大人,如此审案未免有些太儿戏了吧?!李大不过是哭声不哀,就这样判他输了官司,这判词,审刑院能认帐吗?”展昭提醒道。
李元不答,回头转身,面对着千万永城百姓:“李元敢问永城县的各位父老,这个世上可有哭父哭祖,却无泪无哀的孝子贤孙?”
十几名大嗓门的衙役将李元的话一起传了出去,立刻就得到了回答。
七嘴八舌,前前后后的响了起来:“没有!没有!”
“绝无可能!”
“有没有!?”李元再一次发问。
“没有!没有!”这次回答变得整齐了一点。
“有没有!?”
同样的问题用着更高的声音第三次重复,返回来的声浪也随时高涨,声震林木:“没有!没有!”
等到声浪稍歇,李元又高声问道:“李元再问各位父老,这世上有没有父祖坟前不伤不悲的道理?”
“没有!没有!”
“有没有!?”
“没有!没有!”
“如有人自称坟冢之人子孙,却哭坟无泪,祭拜无哀,那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子孙?!”
“不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
“不是!不是!”
一呼万喝,千万人的吼声连成一片,声势之大,仿佛地裂山崩,飓风海啸。
站在李元身后的,人人为之变色。
“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今曰三问,可见我永城县乃是方正之地,百姓亦是忠孝之民,方正之县,忠孝之乡,哪容得李二这种小人招摇撞骗的余地?!”
李元再一次转身,沉如山岳的眼神压着众人的心头。
来自千万人的声浪犹然不止,合着他的话声,向着一干官吏猛扑而来:“判令:今曰将李中坟茔并祭田一并断给李大!”
“谁赞成?!谁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