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平手家后,信长骑着马走在回清州城的路上,却只觉得越来越憋屈。
当日和平手爷玩笑式的承诺犹在耳边,然而那唯一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老人,却已经死去了。
以剖腹自尽的方式。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
是自己真的太非主流吗?
难道就必须和那个织田信秀一样,当一个穷兵黩武的,所谓的心怀远大的战国大名,才是这个时代的真理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开自己呢?
信长越想越是烦闷,越烦闷就越是狂躁,终于还是忽然一夹马腹,拼尽全力地驱进马力狂奔起来。
他不想知道道路,也不想考虑马匹,现在,信长所需要的,只有发泄。
信长的马术从小锻炼,骑的又是重金购来的骏马,如此施为,自然一下子就把其他的随从甩开了。等信长从那风一样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日头已经偏西,而且自己也迷路了。
嗯,虽然说起来很搞笑,但信长发现自己真的迷路了。
尾张国虽然到了后世也就是一个名古屋大小,但名古屋可是世界级大都市,因此迷路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然而这不是未来灯火通明的大都市,而是危险的中世纪,若是在甲州甚至更远的奥羽,信长就得小心有没有巨熊冲出来叼了自己就走了。
而现在嘛,他要担心的是落武者狩。
所谓落武者狩,一般是山贼,国人众还有农民为了补贴贫穷的生活而搜寻落难武士,杀人夺宝的行动。多数参与者是没能进入战场的老弱病残,而受害人则大多数是战败后落难的武士。
就算是日后的天照神君德川家康,在本能寺的消息传来后也无比慌张,恐惧于落武者狩,便可以看出来这种活动是何等的广泛且恶名在外了。
此时落单且迷路的信长,自然也面临着这样的情况。
注意到自己的境况后,信长先是下马让马匹休息,同时从包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饭团和番茶吃喝一番,恢复一下体力。这才慢慢地开始到处搜寻住处。
天色已经渐晚,如果在野外露宿,要面对的危险就太多了。尾张国中段的位置田地非常少,是较为荒凉的地带,但同时也就意味着讨生活的猎人或者匪徒之类的会比较集中。这两类人,无论信长现在遇到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信长只能期盼,能够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关卡,或者行商人的休息地了。
然而,直到天色渐渐漆黑,视线范围急剧缩小之后,信长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地方。中世纪的黑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说别的,单说这仿佛天地独此一人的寂寥感,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啊……”
不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黑暗和绝望一起袭来的时候,信长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了一点火光。当下毫不犹豫地,他就开始牵着马向着火光指引的方向前进,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了差不多小一刻钟后,原本星豆一点的火光在他面前逐渐扩大成了一个燃烧着火焰的猎人小屋。
这种小屋信长知道,是甲信地区和东北地区林地比较密集的地方常有的,当地为了不让密林过度扩张侵占田地和道路,就多有这样的配置,让人时时维护,砍伐树木。
尾张本地的林地倒是没这么多,所以这里大概就是行脚商人们歇脚的地方。以防万一,信长小心地握住腰间的刀柄,来到房间门前,轻轻拉开房门。接着,他就和一对天蓝色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小屋中燃烧着篝火,上面架着热腾腾的菌汤——这在这个时候的八岛之国还是稀罕货。锅子的面前,一个身穿着葛布衣服的白发单马尾……少年?正坐在那里,用有些好奇和警惕的目光望着刚刚开门进来的信长。
“哦哦,你好,”信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甲胄武器和大红色战袍,又抬头看了看对方的葛麻衣裳,“不用担心,我只是来这里过个夜,而且,有个武士在这里的话,至少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
鄙视的目光一闪而过,单马尾的少年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锅子对面的座位。信长连连道谢,自然是安坐于对面,接着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对方完全是白色的头发。
到目前为止,虽然这世界吊诡的地方挺多,但这种白色的头发,他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那个自称千矢的兽耳神明。
一次是在热田神宫的那位吉乃巫女。
而后者甚至只是远远一观,没有太过在意。如今见到又一个白色头发的美少年坐在这里,自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对此,对面的少年似乎也是习惯了,并没有说什么。
少年不说什么,信长倒是越看越觉得奇妙,本质来说,从他目测,面前这个少年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个年纪,在一般的商人人家估计要去做一个店头进行锻炼,行商的话,也不是没有行走在外的。但眼前这一位,皮肤和瓷器一样,估计手感也会十分滑嫩,样貌与其说是帅气不如说是有点甜美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行走在外的行商人啊。
信长正合计着,忽然眼前多出了一只同样白嫩地不像是男孩子的手,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就听着一个冷淡的声音道:“看够了的话,就请交出五贯钱吧。”
“五贯?”
“嗯,要通宝。”
“还要通宝?”信长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这张脸,倒是还挺金贵的。”
“不这么金贵的话,恐怕早就被当成金丝雀关起来了吧。”对方收回了手,拿起了一旁的长筷子伸进锅里搅拌了起来,“我对我这张脸还是有点认识的,所以只有明码标价出来,才好更好地保护它。”
“这个道理倒是有点意思,”信长脸色一凝,点了点头,“但如果仅此而已,也是挡不住许多人的觊觎的……倒不是我奉承,你这张脸,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京都公家的小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