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水军工作坊洞窟外,停着一辆辆斗车。
每辆斗车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铁锭、钢锭,色泽不同,样子也不太一样。
阎大和从斗车里捡起一块,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放在嘴里咬了咬,然后重新丢回斗车里。
“这个不行。”
随后便是下一辆车。
“这个也不行。”
一旁的同村铁匠们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阎大和挑选原材料,都是一脸看戏的样子。
“这个还凑合。”
阎大和看中了后面的几辆斗车。
铁匠们面面相觑,有些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铁匠忍不住了:
“阎大和!你到底懂不懂打铁啊?前面那几车好钢你不要,偏偏去挑最后的熟铁。”
“额,那什么,那些钢太、太硬了,锤、捶打的时候不太方便,更、更适合做刀、刀剑......”
阎大和面对指责,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然而他的局促,在铁匠们看来,是心虚的表现。
“笑话,炉火加热完,那钢坯自然会变软,怎么不好打?”大胡子不屑一顾。
“盔甲、盔甲的工艺和刀、刀剑不一样......”
阎大和的结巴更严重了。
“我,我的工艺是等冷却之后锤打,这样,这样更好。”
他的话一出,洞窟前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冷了再敲,哈哈哈哈。”
“笑死人了,我干这行这么久,就没听说过冷却之后打的。”
......
大胡子更是没有顾忌,叉着腰,指着阎大和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一个编箩筐的,充什么大尾巴狼?也就骗骗管事的人不懂,你这盔甲到战场上能用?”
“是谁说管事的不懂呀?”
郭定边和阎开山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郭定边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阎开山,又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铁匠们。
“哟,怎么这么热闹,到底什么事情啊?”
大胡子知道眼前这人是阎家的座上宾,不敢太过放肆,语气客气一点,但多少还是有点夹枪带棒:
“郎君有所不知,这阎大和乃是本村的一个酒鬼,压根就不懂什么锻造打铁。”
“做我们这行的,虽不都是什么厉害无比的人物,但高低都有些门槛,在场的都是行家,可不比普通人,想糊弄就能糊弄。”
周围的铁匠们纷纷点头。
郭定边扭过头,问阎大和: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盔甲的甲片,热锻不如冷锻......”阎大和小声说道。
郭定边一听,脑子里突然仿佛有电流通过。
冷锻?
那不是宋代才有的工艺吗?
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曾经有关于冷锻甲的记载:
青堂羌善锻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毛发,以麝皮为綇旅之.......
书中对于工艺记载不是非常详细,但大体意思是这个技术是由当时居住在原吐蕃地区的羌人传入的。
难道阎大和会?
“你说来听听呢?”郭定边来了兴趣。
“选取熟铁,加热之后覆炭,成粗坯,冷却后再进行反复锻打,直到厚度锻打到原来的三成,便成了。”
“一来冷锻出来的甲片,硬度和柔韧性非常好;二来表面光滑,易于打理。”
“这是我爹教给我的。”
阎大和的话,又引来众铁匠的一片嘘声。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阎大和自吹自擂。
“不信的话我可以弄给你们看!”
阎大和急了。
他不允许自己父亲的技艺被这样质疑。
可光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整个过程。
他左右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帮他。
而这些铁匠们,都乐得在一旁看阎大和的笑话,根本不会有人上来帮忙。
“我来!”
郭定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一身精壮的古铜色的肌肉。
“郭大哥,你要不要披一件。”阎开山小声问道。
这大冬天的,他裹着皮外套都觉得冷。
“不用,开始干活。”郭定边摆了摆手,走向斗车,往洞窟中推去。
生炉,锻坯,淬火,回火,开始锻打。
起先,铁匠们还很好奇,纷纷涌进来围观。
阎大和的手法生疏,倒是那个身为阎家座上宾的年轻人抡起锤来看起来娴熟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