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夏无言跳下树枝，拍了拍手掌，走到少年身边说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们去看看咸阳的风景。”

夏无言不由分说地拉着两人，朝咸阳内城墙头走去，望着那斑驳的青石，仿佛看了这座城过往的岁月。

三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日落下的咸阳城，那遍地丛生的亭台楼阁是那样的雄伟壮观，川流不息的人群似乎在诉说着一日收获的喜悦与辛酸，还有那一条横穿咸阳奔流不息的渭河，如一条蓄势而飞的金龙……

他们爬上了亭台楼榭，伫足远眺，又在那渭水边留下了足迹，穿过了万家灯火，叫住了小巷里的零嘴货郎，最后在上一次的告别的地方，再次分别，踏月而归。

咸阳宫里，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十个宫卫一整日里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紧跟着秦王鱼贯而行，进入了城门。

秦王换了一身华服，那股威严的气息再一次散发开来，两排宫女侍卫开道，他款步走到了甘泉宫，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没有眉毛的宦者，面色惴惴跪地，俯身行礼。

秦王看也不看他一眼，匆匆进入殿内问安。

透着轻薄的纱幔，秦王隐约看到一个玲珑身躯的女人，身着轻纱。此女正是他的母亲，即便三十有余，风韵犹存。

“政儿，今夜前来所为何事？”纱帐内传来懒懒的一道声音，话语间毫无感情波动。

“母后安好，孤今日出宫，购得一对玉镯，特来敬献母亲。”秦王微微一愣，倒也习惯了母亲的态度，低声说道。

他又想起了在玉石坊里，夏无言的声音：“既然你赚了钱，自然需要孝敬你的母亲，你母亲养大你颇为不易，送我便不用了，我一壮汉哪里需要金银玉石装饰，喏，这对玉镯雍容华贵，适合你的母亲，你便送给她，讨个欢心。”

想到这里，秦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她明明貌甚天仙，偏偏称自己为壮汉……

“哦，难得政儿有心，便放下吧，夜也深了，本宫乏了，政儿退下吧。”太后望了一眼秦王手中捧着的玉镯，算不得名贵之物，兴致欠欠。

秦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里如同刀割一般，似乎与母亲之间永远隔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他放下玉镯，躬身告退，缓缓退去，望了一眼灯火正明的甘泉宫，隐约还有丝竹声，哪里是困了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多想，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许久之后，甘泉宫内又响起了**之声，那个没有眉毛的宦者裸身卧在太后的床上，与那同样裸身的太后交织在一起，帐外的烛火轻轻摇曳，纱帐上倒映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欢声笑语不断……

画师游刃有余地落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端详画作上的人，这已是他废弃了几十张锦帛后才画出的成果，在姹紫嫣红的花海里，一个男装美少年伫足望着指尖停落的蝴蝶，在他脸上有一双稚气、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剪水双瞳。

秦王温柔的眼神轻轻拂过那少年如玉般的脸颊，落到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上，微微浅笑。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脱去全身的伪装，笑得是那么干净，这一日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充实的一日。

驿馆里，夏无言凭着之前的账本，将赢来的钱财按比例分给了赵国士兵，本来这群底层士兵的俸禄不多，她也不忍克扣一分一毫。

不过，这一次夏无言却为他们赚取了几十倍的钱财，由不得他们不欢欣鼓舞，一个个亲切地喊着夏将军，俨然把夏无言当做他们的财神。

郑朱一脸闷闷不乐地掐了掐手心，早知如此，便出些本金，让夏无言拿去押注该多好。

夏无言还了使团的礼金，其余赚取的钱财全部归自己所有，满满堆了小半个屋子，想着这些秦国货币带回赵国也是个麻烦，不如换取一些皮革、玉壁、锦缎等等价物品，回邯郸后贩卖，剩余的也可换成黄金。

驿馆房间内，早有侍女点上了烛灯，夏无言伏案书写着自己熟知的一些古言文章，可惜她的文化水平着实有限，太高深的通通不会，即便之前写的兵法也是她小时候感兴趣才去了解的，思来想去，只会三字经、千字文和一些简单的诗歌，却不知小政会不会喜欢。

没办法，谁让他已经是自己的半个弟子，又是个可怜的孩子，夏无言叹了一口气，落笔于竹简之上，为了诱导这个小小年纪就出没赌场的孩子走上正路，她也算是煞费苦心。

“人之初，性本善……嬴秦氏，始兼并……”写到这里，夏无言忽觉不对，赶紧涂抹掉最后一句。

同样的，千字文也只写到了“驰誉丹青”，中间漏句的情况比比皆是，对于夏无言来说，这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只是她小时候熟背的，勉勉强强大意过得去就行。

两本竹简完毕，她又觉得应该劝导小政乐观积极，使他有个端正的人生态度，不被眼前的苟且迷了心智，即便如今的生活不如意，但长大后未必不能实现理想，呃，虽说小政的理想有点远大，谁说不能成功呢，说不定将来他真能成为秦国大臣，助嬴政一统天下，只是秦国似乎没有叫做秦政的大臣吧……

“秦政！”她皱了皱眉，喃喃念了一声，莫非他就是嬴政？不可能啊，堂堂秦国大王又如何会流落于市井？对于嬴政，她知道的历史着实不多。

她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念头排出了脑外，就那傻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可能是雄才大略的秦王？他要是秦王，那自己还不得真是所谓的天仙？

夏无言嗤之以鼻，又书写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等诗歌警句，古人也是需要鸡汤的……

也不知写了多久，夏无言伏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