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此时也收起了那张刻薄的嘴脸,笑着接过丈夫的话:“舅娘也知道,彦小子如今长大成人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过嘛,我和你舅父都觉得,你若能入赘到徐家,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呵,这便是他们的决定么?
张彦面色平静,并不急于出声打断,有心瞧瞧此二人能否说出花来。
林氏毕竟是个女人,心思还算敏感细腻,又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只好识趣地止住话头,望向自家丈夫。
看这架势,今天他们是打定主意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王德的面色有些尴尬,但仍是对着张彦招了招手,道:“彦儿,你上前些。”张彦顺从地上前两步,仍旧面无表情,倒想听听他会如何劝说自己。
王德拉着他一只手臂,笑容十分亲切,语气颇为诚恳地道:“舅父原也不大赞成此事,但你应该知道,咱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若要供你读书,这一时之间,委实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此事,终究是舅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
“徐家的情形,你舅娘方才也与我细说了……”
王德推心置腹的说:“徐家老爷膝下无子,这你也是知道的,眼下他唯有招赘入户,家业方能不让族中子侄占去,旁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既是张家独子,我与你舅娘便商量着,可先和徐家立下约定,将来你若生下两子,次子可随张姓,你看如何?”
这位舅父的话,的确是站在张家的立场上去说的,可惜张家并不能代表他张彦。
单说站在张家的立场上,这个考虑倒是还不错,但于张彦本人而言……好吧,于他而言,入赘根本无须考虑,因为最终遭人耻笑的只会是他这个张家独苗!
世人的眼光,对早已入土之人并无任何的杀伤力。
他就不一样了,只要活在凡尘俗世一天,谁又能真正做到超然物外,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退一万步来说,纵使他张彦真的不在意,但官场在意,士林在意,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有可能在意,甚而还会影响到他在子孙后代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甥儿说过,不愿入赘。”张彦拒绝得十分干脆果断,想了想,又道:“此事,甥儿自会当面去与徐家说个清楚,不劳舅父大人费心。”
“你这孩子……”王德见他如此态度,一时倒也不好逼迫太过了。
刚想就此作罢,不料妻子却先跳将起来,尖声斥道:“彦小子!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了,你现在是在王家!婚姻大事,岂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这女人翻脸如翻书,话也说得蛮横无比。
张彦听得眉头直皱,强忍心中厌恶,语声尽量平静地回道:“哦?舅娘还想迫人入赘不成?您如此行为,与逼良为娼何异?”
“少跟我扯这有的没的!”
让他这么不软不硬的一顶撞,林氏的脾气更是一下就上来了。王德眼见情况不妙,连忙伸手拽住妻子,有心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林氏却是一把挣开了丈夫,手指头都快点到张彦鼻子上了,张口就骂:“没良心的小崽子!这么多年下来,你在我王家白吃白住,我和你舅可曾让你干过一分力气活儿?没成想,倒是养出了个少爷脾气!让你赘入徐家是为你好,可别拿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是么?”张彦都给气笑了,懒得接她话茬儿,语中带刺道:“敢问舅娘,今次,那徐家又许了你多少好处?”
“.…..”林氏哑口无言,就连王德也是一脸愕然地望向妻子,显然他也被蒙在了鼓里。
张彦同样有些意外,没料到只随口那么一说,竟是起到了惊人的效果……起先他还不能确定,林氏这般反应,倒是更加印证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你这妇人,真真是……我都为你感到臊得慌!”
王德自觉无颜面对外甥,气得当场甩下妻子不顾,独自离开了房间。林氏回过神来,望向张彦的眼神愈加冷厉,最终冷哼一声,却是什么狠话都没说就走了。
望着这妇人离去的背影,张彦若有所思。
得罪了林氏,怕是今后都没好果子吃了。张彦有些担心,这妇人今日没能得逞,搞不好,接下来真会绑着自己送到徐家去……
正如她方才所言,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无须问过当事人本人意见的。而他张彦无父无母,这夫妻俩确实有资格充任长辈,为他包办婚姻。
除非能找来张氏族人对他们施压,否则在这事上,自己毫无话语权可言。
但他张家与族人之间,又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仇怨,张彦岂肯低声下气地回去,求助族中长辈?
真是个愚昧可笑的时代啊,婚姻都不能自主!
门没关上,张彦坐在床上,隐约听到东厢那边传来王清的声音:“娘,表弟既然不愿,您看要不就和徐家说说,让我去入赘罢……”
这话听得张彦直摇头,这表兄太没出息了。
果然,王清迎来的是林氏的斥责:“你这孩子,说的哪门子胡话?老娘可还指着你给考个秀才回来,光宗耀祖呢,你入的什么赘?成心要气死我不成!”
懒得再听她们母子二人说废话,张彦起身就要去关门。才刚来到门边,就瞥见院外来了个小丫头,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张小相公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