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提起毛笔面对试卷时，刚刚见到王安石的激动已经一扫而空了。

虽然常思勉平常本着附庸风雅的心思写写毛笔字，但是用毛笔即兴完成一篇论文，还要考虑古人的文言文文体，不说手到擒来吧，至少可以说是狗屁不通。

他偷瞥向四周，其他的同学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下笔如有神，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深呼吸一口，放松一下——其实这篇文章如果当作研究生小练笔，可以扯出很多话，只需要套一些无聊的模型，随便分析分析，那就好了，可惜现在要写八股文。

诶，不过这位王相公不是改革家实干派嘛？说不定我就写成一篇务实的经济学分析小文章，哪怕用大白话写，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

正琢磨着，他突然发现前排的那个八字胡小瘦子回过头来，望着自己得意的讽笑。

靠！哪个时代都有这种人！真恶心。

他的思路不自觉想到了前世，自己本科时期有一个拽拽的女生，天天嚷嚷自己不想上课，可一到专业课就花枝招展地坐到第一排，下课还嗲嗲地追着老师问问题，平时谁要是成绩比自己好就要比来比去。

当时寝室几个哥们都叫她茶姐。

他不由为这个八字胡小瘦子想了一个外号：茶胡。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出来。

旁边的那位高良用博士怒喝：“朱鹿卿！知府大人在上！体恤学子亲自监考，你笑什么！还不好好答题！”

这本是一个很聪明的马屁，王安石却不以为意：“你莫要打断学子的思路，说不定他正文思泉涌，想到了绝妙字句。”

那高良用悻悻称是，还不忘瞪了常思勉一眼。

常思勉对王安石的好感倍增，心中也鼓起了另辟蹊径的勇气。

北宋的历史他了解一些，但是肯定精确不到马政这种细节。

能想到的，无非是一个大的背景：北宋、西夏、辽三家形成犄角之势，位于西北的夏和北方的辽，依靠骑兵部队占据优势。

而北宋不仅没有多少草场，甚至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这一块北方的宝地，养马肯定不占优势。

不懂养马，不懂时局，不代表他写不出来一篇颇有专业性的经济学文章呀。

那些在本科期间很枯燥乏味的模型，到了研究生写论文的阶段，一下就展现出灵动的妙用。

任何一个话题，只要你知道逻辑层面的一些简单特征，都可以套用这些模版讲的一套一套，有鼻子有眼。

想想看，这种应用文的进步几百年来进步的不是一点半点，当年的八股文，无非就是一种不成熟的模版，而现在，每一种模型都能成为一种模版。

他想了想，决定运用SWOT模型。

这种模型很简单，SWOT四个字母，分别代表优势、劣势、机会、威胁四个维度，分析一件事情的可行性，只要从这四个维度出发即可。

但是在确定文章题目的时候，他却犹豫了，SWOT这四个字母，王安石明显看不懂，那么要不要写呢，还是替换成中文？

SW……艾斯达不溜……，对了！他巧妙地取用了中文读音的前三个字的谐音，把SWOT模型叫做“按时达模型”

接着，他仿照毛笔写作的格式，从右往左写道：浅谈大宋发展牧马业可行性报告——用按时达模型分析。

好了，接下来就是正文了。

他又犯愁了：要不要用文言文呢？

要说买弄点之乎者也，自己小学的时候就会这么一点，可是要把这么现代的模型写成文言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文，还要跟这么多专业的学子竞争，仿佛不太行……

他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用白话文分析。

众所周知，我大宋地大物博、物阜民丰，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呈现出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然而，西北有西夏恶贼虎视眈眈、北方有辽贼气势汹汹，二者恒为患也……

引言写完，常思勉长舒了一口气，可扫视一眼卷面，

觉得有些惭愧——这毛笔字聚焦到每一个上倒是还行，但是整体看下去，真的是布局凌乱，歪七扭八。

算了，不管了。他接着写了一段养马业的基本特征，虽然他不懂，但是这也是很好总结的话术，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词仿佛天生是一切问题的共同特征，例如“多层次切入”、“宽领域切入”、……

总算要到SWOT模型了，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怎么引入这个“按时达模型”呢？总不能说来自美利坚英吉利吧，这两个地方在现在还很野蛮，而且王安石估计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