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来福回转身过来,对上安显荣凌厉的双眸,眉眼不禁低垂眼神闪躲。心下暗忖,这尚书大人不愧是朝廷大官,虽着布衣粗衫,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眼光射寒星,弯眉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顾不得裤子下边湿漉漉的,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尚书大人,小的错了,我不知买的是您家公子啊,请饶我一命。”说完双手作揖额头磕地救开恩。
发卖家中仆人尚许,拐卖人口是要获罪下狱的。此刻的安显荣并不诧异他知道他的官爵,本想斥责一番,见他软了膝盖,内心一软,敛了冷眸,语气疏淡道:“我儿呢?把他怎样了?”
“在……在那……间屋子里”,刘来福全身哆嗦着指了指屋内小门过去的内屋。
安清诺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见安其琛双目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眼泪扑簌簌滚落,塞了布的嘴里咿咿呀呀发急要说什么。她过去扯下他嘴里的破布,解开手脚上的绳子。
紧跟着安显荣和萧炜一齐进来了。
看到安其琛惊吓过度而乱糟糟的面容,安显荣心疼万分,上前抱起已解开绳索的儿子入怀,竟泪泣:“琛儿受苦了。”
“爹……爹啊,我怕……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和娘……亲了。”安其琛扑在父亲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小小年纪梦魇一般经历了两天两晚的惊恐和痛楚,心灵受伤严重,哭得昏厥过去。
萧炜一把揪起刘来福的前胸,怒斥道:“你们打他了吗?给他吃东西了吗?”
刘来福直觉着胆儿颤痛,哭诉着讲了安其琛来到他家的情况以及他两口子如何对待他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不敢有半点隐瞒,“实在是我家婆娘思儿心切,才不得已花了全部积蓄买来……小公子一度喊叫,总想跑出去……我们没法子才捆了他,他不肯吃东西……是我们的错,但求看在我婆娘可怜的份上,请放过我们一家,啊……”说完又跪下磕头。
安清诺大概看了他家的摆设和衣着打扮,也就勉强度日的家庭,刚才听他说“思儿心切”,觉得有些隐情,“你先起来吧,”示意他起来说话,“我且问你,你家有个儿子?为何还要买孩子?”
刘来福眉眼瞬间染上了一丝伤感,摸着发痛的膝盖道:“我儿三年前下塘淹死了,婆娘便患了心疾,昏死过三次,现在越发变得疯疯癫癫了,整日里嚷嚷着要儿子。我才花钱……牙人说是个半大的穷人家孩子,养不活了才卖……带到我面前,是十来岁大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钱人两讫,不能不要,只好留下……”
“花了多少银子?”安显荣问。
“定金加上有十八两多,这可是我一家全部的家当,我老娘还病着……”刘来福嘤嘤地又哭起来了。
听得出,刘来福没有说谎。安清诺借着昏暗的油灯,再次巡视了一遍他家这二进窨子屋。见厨房横着的一根枕木上挂着三块腊肉。一块前腿肉,两块腰方肉,便有了主意。她走到安显荣身边,悄声道:“爹,看着这家人的确可怜,琛儿也没受身体上的伤害,不如饶他一回?”
安显荣本也无意追责,该下狱的是那可恶的拐孩子的歹人,应声“嗯。”便故露肃严神色对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刘来福道,“念你也是受害一方,我且不追究你。但你得把牙人如何联系你如何同你说的一并写出来,我要带走。”
“好好好,我即刻就写。”刘来福抬手用袖筒抹了把脸,拭去涕泪,从一方桌子上找出纸墨笔,坐下便写起来。
等了片刻,刘来福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想他当年也是个秀才,因家道破落,无钱继续读书,不得已娶了妻,扛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安显荣接过看了眼,递给身边的安清诺,她接过折成了小小一卷,插进腰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