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总是伴随着令人忧愁的冷风,却也总能让躁动不安的一切安静下来,夜空中悬挂的两轮残月在不怎么明亮的星群中格外明显,也格格不入,习惯了原来世界的星空,每一次抬头时林业都觉得,也许自己的世界就在那片天空之外,自己的到来肯定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就如同那两轮残月一般,起码它们是淡黄色的,如果是绿色和红色,那绝对会令自己坐立不安。
生活在这片牧场的一对父女与世无争,偶尔会造访的人也是在拿到需要的东西后离开,以钱财交易或者以物易物的方式,他们起码都是守规矩的人,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些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这对父女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却还是令氛围沉重些许,不过最令那名父亲在意的是林业奇怪的行为,导致他也有点惶恐不安,例外地点燃了火把,巡视着牧场的周围,拒绝了林业同行,拜托他在屋子中陪伴心情受到影响的女儿。
头一次踏上二楼的林业踩着不会吱呀作响的楼梯,手扶在墙壁上感受着传来的冰冷,回想起类似的情况和不好的回忆就越发觉得每次落脚沉重起来。
前头走着的女孩端着蜡烛,已经到了二楼回头见林业还没有跟上,下来几步,敲了敲墙壁上的白色石头,令其散发出了乳白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才保持住了微弱的明亮,勉强照亮了林业的脚下,语气关心道:“哥哥怕黑吗?”
林业看着那散发微弱乳白色光芒的石头,有些好奇,其外表与迷宫下水道中的相似,并不清楚它运作的原理,不过灯就是灯罢了,跟上了面前的女孩,随着她走过了一条走廊,三扇门的最后一扇,待她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一个人睡觉的吗,还以为会和坡恩特一起……”林业看着装饰简单的房间,和想象中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不太一样,只是床和书桌还有一个柜子,好奇打量周围的举动也是被看在眼里。
“不进来吗?”女孩将手中的烛台放到了书桌上,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令秋风能流通屋内带进新鲜的空气,扶着有些高于的窗户边缘垫起脚尖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了那活动于不远处的火把,转身坐在了床上,见林业靠在门框没有进来疑惑道。
林业闻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房间,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拉开了书桌边的椅子准备坐下时注意到窗户外的火光,也是靠近了窗边往外看去。
夜晚的牧场宁静,动物们已然窝在了它们的小屋里,大概已经深沉地睡去,既不用担心有人会伤害它们,也不用担心明天会怎么样,如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是让人羡慕,视线落在了似乎在逐渐靠近的火光,起伏着,对应了举着它的人的步伐一瘸一拐,所以不担心,因为知道那是巡逻完的坡恩特。
在之前就换好了睡衣的女孩扯着被子躺好在了床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也是等待般看着木讷坐在书桌前的林业,不想他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吩咐而耽误了休息,提醒道:“哥哥累了的话可以回去睡觉喽?”
“不……”林业只是大概听懂了女孩说的话,累,睡觉,应该就是让自己可以离开了的意思,不过自己最好还是多等上一会儿,起码到坡恩特回来为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掩饰不住困意。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业也是和少女对视一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牧场之后就总是感觉发困,也许是因为不需要紧绷精神面对随时袭来的敌人,或者是不用担心吃不上下一顿饭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等待着坡恩特巡逻回来,林业借着书桌上还燃烧着的烛台阅读起笔记本度过时间,翻过已经读过还勉强有些记忆的内容,看到了令他觉得适合时宜的故事。
是一篇经典的童话故事,也许女孩已经听过了,不过笔记本记录的是她很喜欢听这个童话故事,每一晚睡觉前都会拜托其读给她听,百听不厌,已经写上了特拉语的注释,林业觉得与其自己用蹩脚的发音念给她听,直接把笔记本给她读会更好,也是这么做了,却没有想到会被要求自己念给她听。
“爸爸说晚上看书眼睛会坏掉的,可以念给露娜听吗?”露娜双手抓着被子,移动着身形坐了起来,靠着床背甜甜地开口,见林业收回了递来的笔记本无动于衷地坐着,也是使用了撒娇的攻势:“哥哥可以念给娜娜听吗?”
林业莫名感觉心脏漏了一拍,并不是那种漏了一拍的难受感,而是作为哥哥被妹妹撒娇而被可爱暴击的那种形容般的心脏漏了一拍,之前被路克斯修女还有坡恩特笑话发音还历历在目,本来有些抗拒,却抵挡不住露娜的撒娇,不过晚上看书眼睛会坏掉?自己的眼睛就不是眼睛了吗?凭着蹩脚的发音念出了童话故事的名字:“伊勒布路坨阿娜忑喽扣喽?”
念的停停顿顿,每一句甚至每一个单词的结尾语调都是往上走的,像是每一句都是疑问句一般,虽然露娜没有说话也没有笑话,但是林业自己都感觉尴尬的不得了,窘迫的如同忘记背古诗的小朋友正好被老师点名背诵一样。
林业不时将视线从笔记本挪开,看向用被子包裹好自己的露娜,她沉浸其中的目光让林业放松了不少,结巴也就顺畅了许多,想到晚上不能看书所以要自己念给她听可能是锻炼自己口语的计谋就不由得微笑,人小鬼大呢。
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小时候看到听到不知道多少回的林业再一次重温,读完没有什么感触,更多的只是想要抱怨,不明白为什么丑小鸭长大成为天鹅会教明白小朋友们什么道理,它本来就是天鹅,就算认鸭子作为母亲,它还是一只天鹅,合上笔记本叹了一口长气,终于读完了这片记录的太过详细的童话故事。
“是读了多少遍,才能把故事默写下来……”林业无奈地将笔记本收回到了背后,才注意到了房间里细小的抽泣声,抬起头看向故事从头到尾都安静的露娜,没有意料到会被这样一个故事感动到哭出来,更没有想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会是同样的赞同。
“太感人了,这故事!”坡恩特靠着门框,早早已经回来的他没有出声打断讲述故事的林业,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没有因为林业蹩脚的发音笑出声来,本来以为那故事会结束的很快,以为丑小鸭孵化后因为长相被抛弃,没有想到鸭子妈妈会不介意孩子的长相不同将其抚养长大,不想承认,但是不知不觉故事已经深深吸引自己。
知道自己可以离开了的林业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露娜的一声晚安哥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边的晚安并没有出口,第二天的自己已然忘却昨晚的行为可能会令人在意,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多想。
困,实在是太困了。
停顿的脚步再次迈出,下楼,推开了大门离开,听见大门上锁的声音,没有回头,独步走向有上一段距离的小屋,视线扫过周围,从一片漆黑中感觉到了不安,总觉得黑暗中会隐藏着些什么。
没错,林业怕黑。
只是百步的距离,就走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摔上了房门,从里面反锁才安心下来,眼睛已经适应了夜晚的黑暗,不需要灯光也能很好看清楚周围,将椅子推回到了书桌下终于能放松地躺在床上,望着并没有变化的天花板出神,盖好了被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怎么情愿地进入了梦乡。
等待着林业的并不是无数次夜晚经历的噩梦,而是一片空白,感受不到温度和情绪,思绪漂浮于身体之上,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是向上去,不知道应该要焦虑,不知道应该要难过,似乎这一片空白的空间隔绝了一切,好像也不错,林业这么想到,活动于这片空白中,没能看见任何事物,除了自己的身体躺在正中心,赤裸褪去了衣物,显露着所有被治愈了的伤痕,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一定都代表着一次死而复生,不过肯定代表了一次林业的蜕变,微小地改变心态,微小地改变思想。
“受了这么多伤吗……”
“怎么这么瘦了……”
“看起来还是一样丑呢……”
自己口中似乎含着什么,上前将其取出,打开了被唾液浸湿的纸条,一节节摊开,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简单的两字却如同铁锤撼击,令林业愣在了原地。
“面对”
就算手中的纸条在看清楚的一刻就燃起变做灰烬飞散,就算自己的躯体从眼中源源不断地溜出鲜血,听自己的躯体哭泣,哀嚎,咆哮。
空白的空间撕裂出了道道如同血肉的伤口,裂开时看见的不是血肉而是张张睁开的眼睛,它们在审视林业,看他是否有一点点改变,然而没能看到满意的结果,愤怒地布满上了血丝怒视着林业,最后地面上裂出的人类般的嘴巴张开将林业的躯体吞了下去,同样牵扯着林业的意识一同掉入了其中。
自从进入迷宫以来,林业就没能安稳睡上一觉,无论是被魔物打扰,还是被噩梦惊醒,都不会让他的睡眠时间超过四五个小时,十分需要睡眠的他在醒来后也不会再尝试去多睡一会儿,因为已经睡不着了,奇怪的情况让他觉得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毕竟在迷宫中触碰了太多携带诅咒的东西,使用了太多效果不明的卷轴,就算效果在每次死亡复生后残留至今也不是说不过去。
先是推开了些许窗户,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夜风清醒了不少,掀开被子的一角坐了起来,扶着闷痛的脑袋缓上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抓过床边的外套穿上整理整理,知道这件衣服某人的旧衣服,心存感激,想到坡恩特拿给自己时说的爱穿不穿就控制不住微笑。
离开了小屋,坐在门口的木地板上,感受着夜风,这举动没有想象中的会带来放松,反而觉得有些冷了起来,迷糊的感官在醒来不久后也清晰了起来,耳朵听见了风拂过树叶的沙沙,眼睛看见了栅栏以外的漆黑,鼻子嗅见了土地特有的味道,嘴巴呡到了齿间血液的味道,指尖触碰着手腕处的伤痕感受到了安心。
“要下雨了……”林业这么说道,不是从天空中的乌云看出来的,而是几滴雨水确确实实地滴在了他的脑袋上,伸手去触碰还没摸到湿润,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的长度,玩弄着头发,将其一圈圈揪起,再拉直,然后就看到了被拽下的数根头发。
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身体情况,林业清楚地记得很多症状代表的情况,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熬夜时感觉到哪里哪里疼,然后上百度搜查,发现自己可能同时得了二十种癌症,而掉头发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林业并不知道长头发的人在洗澡的时候头发更是一掉一大把。
于是林业为了不猝死,回了屋子,就算是逼着自己,也好好睡到了天亮……
晨间的空气湿润,水滴从绿草的尖端流下,短暂的坠落过程中倒映出了一道快步经过的身影,戴着帽子隐藏着他的头发,却还是因为动作的起伏导致几根黑色发丝粘黏着汗水在后颈,本人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专心在每一步落下,每一次呼气,每一次吐气,逐渐提起的速度令身体渐渐承受不住,缓缓减慢了速度平静下似乎想跳出胸腔的心脏。
俯身撑着膝盖沉重地呼吸,林业不由得感叹要是之前的自己要是有这般速度,什么魔物跑不过,不过很有可能会一脚踩到陷阱当场暴毙就是了。
四周过分的安静,让林业感觉世间只有自己醒着,一把抹去额头的汗水甩手,令一旁无辜的植物遭到了波及,愉悦地走在平坦的道路上也是一天中心情最轻松的时候,疲惫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力气去纠结糟心的事情只是努力地放空,感受惬意的风拂过汗湿的皮肤带来的凉爽。
回到了牧场的门口并没有预期中看到露娜的身影,奇怪这个点为什么还没有起床,不过小朋友就应该多睡点对了,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打算先去井边打桶冷水上来,擦拭下满是汗水的身体,却看见了某个似乎偷偷摸摸的身影端着一盆冒着热气往自己的小屋走去,没有出声地跟在她的身后,随着其到了小屋旁边。
露娜端着对于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水盆,肩膀上放着每天都会清洗干净的毛巾,动作有些摇晃地在门口放下了木盆,快要脱手的沉重在弯腰时令水盆有些难以控制,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上溅起了水花,只是擦拭身体用的温水而已,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温热,笑着点点头直起腰来,敲响了关好的木门,没人应门也是轻轻打开了木门,敲门并不是要叫醒林业,而是确定林业在不在里面。
林业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从虚掩着的门看露娜的举动,打扫,堆叠好了被子枕头,也就解答了这几天以来的疑惑,明明出去跑步前还是掀做一团的。
早有了预感可能是露娜偷溜进来整理,至于下意识觉得会是露娜身的,因为想象不出坡恩特整理和打扫卫生的模样。
露娜将林业随意扔在床上的衣物堆叠好放在了书桌上,突然意识到了可能是需要换洗的衣服,但是光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犹豫地拿起了衣物缓缓凑近了鼻子。
林业不小心移动了木门发出了些许声响,见露娜顿时红了脸,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尴尬地说道:“露娜谢谢你帮我整理房间……”
“嗯!对!露娜是在整理房间,确定衣服要不要洗!绝对不是在好奇闻起来是什么味道!”露娜真诚的解释似乎暴露了她的意图,虽然她的本意真的是确定衣服是否要换洗,但是一番解释下来将她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