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叹，蓝染挥手间，那些扑来的流魂便定格在原地，最后身躯片片碎裂，化作一幕灰色的樱雪飘飞，最后跟雨流交织在一起流向远处。

虫子……

路明非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原来死亡也可以这般无声无息，却又令人感到震撼。

如果这个如月光般温柔的男人没有出场，他也会如这般消逝吧。

而这就是自己与蓝染的初见。

蓝染儒雅随和，却又深不可测。

说出的话总是含着深意，往往路明非要思考很久，才能勉跟随对方的思维节奏。

但也正是因为一直待在蓝染这位老师身边，一直受到对方熏陶，被其言传身教，久而久之，让路明非整个人的思维方式以及气质也随之发生了无法想象的蜕变，甚至用灵魂层次的脱胎换骨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路明非的精气神已然朝蓝染转变，变得儒雅，变得温柔，同时柔中不乏杀伐之念，他早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刚入流魂街被地痞流魂们欺压的废物。

三年里，他以百年一遇的天才之名进入真央灵术院毕业，原本六年的斩拳走鬼之道，他仅仅用了两年半就全部精通，被特批提前毕业。

毕业典礼上，当代剑八本想着打压一下路明非的锐气，以调教之名对其强势出手，但却被路明非以更强势的姿态反击，广场上于众目睽睽下，当代剑八被狠狠击败，最后栽了个狗吃屎。

众死神细思极恐。

只要路明非想的话，怕是进入真央灵术院一年时光即可毕业，但这个男孩却在里面沉淀了两年半。

而这种强势战绩，自然被十三番队负责招收的成员抢着要，路明非本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进入五番队，没成想却被亲自出山的卯之花烈捷足先登。

四番队被称为医疗队，平日里负责紧急救治以及医疗保健等工作，路明非觉得，卯之花烈应该是本着救死扶伤的本性，看上了他自身蕴含的奇特自愈力以及有时候在任务中对其他队员的救助之责。

但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总觉得卯之花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渴望到……想要？

蓝染老师嘱咐他，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让他好好在四番队修身养性，不要那么杀伐激昂，学会更内敛一些。

为此，路明非也是深有体会。

“明非，你何时会离开，回到原来的世界？”

蓝染喝了口红茶，轻声问道。

“应该快了。”

路明非看着面前杯中荡漾的红茶。

对于自己穿越到死神世界这个情况，他没有对蓝染隐瞒，甚至经常找蓝染谈心的时候，也会提及以前在原本世界的一些往事。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这个世界，但就在一个月前，他突然感应到自己渐渐被这个世界排斥，似乎要将自己剥离了一样。

路明非意识到，原来自己还可以离开，仿佛他来到死神世界，只有三年的体验卡，时至今日，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这里的人，即将离开，心中带着几分感慨。

“明非，你相信命运么？”

蓝染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命运么？那是只有因无知与恐惧失足之人，才会落入的一场浊流。”路明非再度为蓝染添了一杯红茶。

师徒二人经常一边喝茶，一边这般漫不经心的闲谈。

只是今日之话题，显得格外厚重。

蓝染看着茶杯里升起的白雾，“人们被世界的规则所束缚，不就像是被撒在瓶子里的种子么，最后长出的植物样式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就是身处在规则之中所要面对的命运，无法逃避，唯有面对。”

“若这种规则并没有让人感到憧憬，反而觉得是一种是压抑、是束缚，是牢笼，那就打破规则好了，规则本身就是为了那些不遵循法则，就无法生存的人而准备的东西。”路明非酌了一口红茶，语气颇有深意。

片刻的沉默。

“明非，你能说出这种话，我很欣慰。若有一天，我在尸魂界掀起变革，你当如何应对？”

蓝染看向路明非，那对向来柔和的眸子里，隔着镜片，涌现出一抹深邃的光。

路明非神情感叹，“蓝染老师，你竖起战旗那一日，若无人追随，会觉得孤独吧？”

即便蓝染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他亦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慨。

“所以呢，明非。”

“弟子亦当跟随，要不然，在这无聊而腐朽的尸魂界真是无趣呢。”

两人在白色的月辉下凝视彼此，久久无言，但师徒间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

镜花水月。

能力是完全催眠，可支配对手五感，让其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外观、形态以及质量、感触、甚至气味，都完全相信为主人希望的那样。

路明非不止一次与蓝染对战过，更是不止一次体会到对方的镜花水月。

如同站在荒芜而寂静的世界眺望，

不需要声音，将心描绘，心间被温柔浸满，那被镜中映出的明月，从而映照出的鲜艳世界，每一张入迷的笑脸，每一颗跳动的心脏，都会为之破碎、散落，最后如尘埃般消逝。

路明非能从蓝染的斩魄刀里，感受到深深的孤独。

在死神世界，斩魄刀的雏形是浅打，死神们要与拥有的浅打寝食与共，借由累积磨炼，将自己灵魂的精髓写入“浅打”，创造出“自己的斩魄刀形状、所以其状态以及能力，都是以死神自身的灵魂为原型而铸造。死神通过知晓赋予自身斩魄刀之名，通过进行心灵间的对话而得到力量。

所以每次近距离感受到镜花水月的气息，其实就是近距离感受蓝染的灵魂、思想、性格。

而且这些年里，不仅仅蓝染在对他熏陶，其实对于自己这个死神世界的外来者，将其当作命运之线的蓝染，也曾时不时跟路明非吐露一些心扉，虽然都不是绝对的重点，可只言片语，让路明非逐渐对于自己的老师，也有着深刻的理解。

他从吐露心扉的蓝染身上感受到野心，对方渴望站在顶点，但并不是贪恋权力的美好，而是想要通过权力，去改变那腐朽老旧的尸魂界规则，想要打破一切腐朽，建立全新的制度。

随着实力的变强，路明非也能感受到死神世界的僵化，若世界最终在迂腐的统治者手里会扭曲成丑陋的面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有被同化。

但还有一部分人，会站起反抗。

但这样的人很少很少，也注定孤独。

路明非理解蓝染，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但也正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师，反而有一丝隐忧。

蓝染很优秀，很强，高处不胜寒，站在顶峰久了，就会滋生出孤独与傲慢，这样的人有一天要么轰轰烈烈的成功，要么轰轰烈烈的惨败。

但不管如此，真到了那一天，若他归来，必然会与蓝染并肩作战。

嗡——

突然，路明非感觉那股排斥之力推升到极点，周身也开始变得虚幻。

他知道，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到了。

“蓝染老师，再见了。”

路明非站起身，郑而重之的对蓝染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躬有对蓝染当初在流魂街的拯救之恩，以及近三年的教导之恩。

同样也有未来会再度相逢的信念。

“明非，人生很长，跌倒了就爬起来，人生也很短，短到不需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勉强自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在那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再见了……”

蓝染举起手中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知道路明非何时回来，但一定会回来。

所以，所谓再见，便是再次相见之意。

这一点，路明非与蓝染皆知。

……

“路明非，昨晚我宴请全班同学去福园酒楼吃饭，就你小子没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拽啊？”

耳边突然响起的不满声音，让路明非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隔着一张桌子，面前站着一个双手叉腰，五官充斥着异域的绝美风情，又因气愤而腮帮子鼓鼓的女孩。

额？这不正是有着小天女之称的苏晓樯么？！

随着女孩不满的声音从图书馆二楼传来，骤然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仕兰中学的图书馆里，原本都在默默看书的学生纷纷看来，而楼下那些路过的学生仅仅驻足侧目一秒，也立马噌噌噌冲进图书馆瞧热闹。

此刻在二楼阅览室，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双手叉腰站在桌前，以一种俯瞰角度面对着座位前的男孩。

微风起起伏伏，掀起女孩白色蕾丝边的裙摆，露出纤细小腿，散发出美好的气息，再往上看去，不由得让人眼角跳动，那白皙膝盖稍微靠上点的大腿位置，能看到用白丝带别着一把纤细中带着几分秀气的竹剑。

女孩来势汹汹，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绝美脸颊上满是不爽，让人毫不意外对方下一刻就会抬脚踩在桌子上，抽出那把贴身竹剑刺向前方男孩，说什么也要给对方身上来几个窟窿泻泻火。

哗啦啦~

周围其他学生见状，连忙战战兢兢的抱着书本躲向一边，就连老师也不例外，慌忙起身，生怕动作慢半拍。

无它，这女孩名为苏晓樯，外号小天女，虽是仕兰中学一介学员，但奈何家里有矿，每次开家长会，仕兰中学校长都会推掉一切事务，全程鞍前马后的伺候苏家家主，跟一家族忠厚老仆似的。

而苏晓樯身为苏家之女，虽然性格豪爽，但同样很泼辣，是其他人万万不敢得罪的主儿，从另一方面来说，路明非这种丧衰之人竟然敢放小天女的鸽子，还真是对得起他衰仔的人设啊！

路明非看了看周围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环境，又看了看面前的苏晓樯，他知道，自己再度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看着阅览室墙壁上悬挂的编钟，上面清晰记载着当前的日期与时间。

2009年，5月20号，下午四点三十二分零九秒。

跟他曾经穿越到死神的那一天相符。

也就是说，他回来了。

从死神世界归来。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甚至是熟悉的人，一切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路明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微微勾勒上扬，在这个世界里，身上那种时常因丧衰而展现出来的颓废气息，在此刻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自信。

全场不少人脑袋微微后仰，似乎被男孩身上无形的光所照耀。

总觉得对方在这一刻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彼时的男孩已然站在成长的尽头，回首过去，一路虽坎坷崎岖，却早已繁花盛开，极尽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