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王瞧着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娃讲出的一番话如此老成练达，不由暗暗心惊，但脸上不显依旧缓缓道：“你们大弘尚且自顾无瑕，眼下只有哈密能够帮助西羌解决当下危局。别说我提出的三个条件，我若趁此时机攻打西羌，恐怕整个西羌都会掌于我的手中。”

程柏蘅听他渐露威胁之意，知他有些按捺不住阵脚，她声音依旧清晰：“我先提醒大王一句，如果一家两兄弟在家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若有外人打进来，难保不会兄弟两人联起手来，一起打到那人家里。不过趁乱攻打西羌这事确实是一门渔翁得利的好买卖，大王不妨试一试，一旦成功了就有万倍的利益。”

哈密王一愣，讪笑几声道：“哈密与西羌亲睦数百年了，若不是我的女儿有性命之忧，我也没想过要出兵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女儿和外孙的利益，也为了哈密王室的荣誉。若是不论哪个都来随意欺凌哈密王室的人，我当这个国王又有什么脸面？”

程柏蘅冷笑道：“欺负古丽大公主和赵彦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硕，而赵卓正在帮助他们娘俩，照这样说的话大王更应该出兵帮助赵卓才好。我从西羌到哈密走了这么多天，我看到哈密国泰民安，国运昌盛，知道大王是一位明德有智慧的国王，我和赵卓本就是未婚的夫妻，若说我嫁给赵卓便是欺负他人的话，这我可不会认的，我相信大王肯定不会这么认为的。”

哈密王哈哈大笑：“小女娃儿，你不恭维我，我也不会觉得你欺负人的。”

程柏蘅道：“大王是个好人，好人就有好报。我就给大王出一个好主意好不好？保证你的三个条件都能满足。”

哈密王道：“小女娃儿说来听听。”

程柏蘅道：“条件二、条件三都好说，就是条件一我做不到。我的办法就是在大王这王宫中，安排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杀了，这条件一不就连提都不用提了。”

哈密王脸上赫然变色，手中的甜瓜狠狠甩到地上，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程柏蘅却淡淡道：“大王，这确实是最省事的办法，最符合哈密王室的利益。”

哈密王喝道：“胡说八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你还救了我女儿和外孙的命。我若是背信弃义，岂不成了赵硕那等鼠辈？我若是悄悄杀了你，难保哪天赵卓不会悄悄杀了我的女儿和外孙。我提条件，就是提在明处，你也可以提条件，为何要这样猜度我？”

面对哈密王的怒火，程柏蘅却是泰然自若，她执起壶为哈密王的杯中添了奶茶，道：“大王莫气，我向你赔礼了。我才十几岁，活得好好的，还是惜命的。若不是断定大王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如此放肆的。大王，我既然宁死都要嫁给赵卓，这条件一就谈不成了。咱们再商量条件二和条件三好不好？”

哈密王余气未消，愤愤道：“没有条件一，还谈后面的两个条件有什么用？不过是从我自己的外孙手里抢些好处而已。”

程柏蘅暗道：“西羌王啊西羌王，你也知道是从自己外孙手里抢东西啊。”不过还是继续道：“大王讲得有道理。大王是赵彦的外祖父，自然全心为赵彦着想。赵卓待我很好，这回我也替赵卓着想一回吧。条件一，或是条件二三，我只能答应一样。”

与艾尔肯低语半晌，哈密王才转过头来道：“条件一和条件三，我可以不要西羌的土地。小女娃，我若派兵增援赵卓，就不会只派三万五万，至少派出十万以上兵马，会竭尽所能助他一举成功的。我若只选条件一，对我们哈密并无实在的好处，本来王位继承人就是彦儿的，大王妃的位子就是古丽的，你答应了不嫁赵卓，我也只是为他们消除了一个隐患。条件一和条件三，这是我们最后的决定。”

程柏蘅笑道：“我只是个隐患，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隐患，万一我生不出儿子来呢？大王选条件二、三的好处更为实在，那可是肥沃的土地和大笔的税赋。”

哈密王道：“不，没得讲。”

如此在条件一三还是条件二三上，程柏蘅与哈密王僵持了好一阵子，谈判的气氛一度冷极。

最后程柏蘅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红红的眼睛站起来行礼，道：“实在抱歉，大王。我这几天一直赶路没睡好觉，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一想到不能嫁给赵卓，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脑子也乱乱哄哄的，我先回去睡一觉，咱们明日再谈好不好？”

哈密王心里有气，嘲讽道：“你不是睡了一天吗？我一把年纪的老人家都能撑得住，你一个年轻人怎么就撑不住了。明天你有空我还没空呢。你不眠不休跑了两千里地到哈密来，是睡觉来了吗？”

程柏蘅被哈密王如此一说，脸上也不好看了，就地一坐道：“好，不睡了，不睡了。”

两人继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又僵持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过看来程柏蘅困极了，她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打哈欠，一会儿捶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终于她道：“不行了，我困得快倒下了。我就替赵卓一步退到墙根，我答应条件一和免盐税，再也没得商量了。”

哈密王见程柏蘅终于松了口风，虽然没达到自己预想的要求，好在在盐税上哈密每年也能省一大笔钱财。便令艾尔肯起草了盟约，誊抄在两张羊皮纸上，由程柏蘅和西羌王分别用了印。

程柏蘅收起自己的那份盟约，对西羌王行了一礼：“感谢大王对西羌派出援军。我先告退了！”

哈密王令艾尔肯送客，不一会儿艾尔肯回来复命：“大王，刚才我送那个女娃儿出宫，见她精神好得很，一点疲意也没有。”

哈密王愣了半晌，一拍大腿：“没想到老了老了，倒叫一个鬼机灵的女娃儿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太医们好一顿忙活，为赵卓诊断肝阳上亢，气血淤滞，耗伤脏腑，又是灌药又是针灸，好半天赵卓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他不是呆呆望着帐顶就是昏昏而睡，古丽苏如合一直在他榻前伺候汤药饮食，实在太累了才到偏殿歇息一阵。

当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寝殿时，赵卓睁开了眼，殿内蜡烛尚未熄灭，一切静静的，时光仿佛被凝固在这一室微光之中。

赵卓慢慢转头，看见有个人伏在榻边睡着了。正是古丽苏如合，她看上去消瘦而又憔悴，原先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仿佛失去了光泽，眉间两条细纹也更加深刻了。只有那羽扇一般的睫毛，挺直秀丽的鼻梁，彰示着她曾是一位艳冠盛都的美人。

躺得太久背都麻了，赵卓轻轻翻了下身，听见动静古丽苏如合还是醒了，她坐直身子关切地问：“九弟，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声音微微嘶哑，犹如长着老茧的手掌抚过光滑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