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何不让这些人进来?之前不是您安排人送信给各家,如今人来了却又不见,这是何意?”说话之人正是右相韩求法之子韩德安,其目前正身居兵部选调司主事一职。
“当然是为了让他们进不来。”右相韩求法一手抓着鱼的食物袋子,然后一手从中稍稍捏取一些洒在鱼缸里,正忙着喂鱼呢。
“父亲,既然不想让人进来,那又何必送信,难道只是为了作秀?”韩德安看着日渐年迈的父亲,但是却从来不认为他真的老了。能从高祖皇帝建国之初就坐上一朝宰相高位,并能安居此间几十载,无论他外表如何变化,都不能掩盖其真正的锋芒。只是很多时候其他人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慢慢忘却了这种锋芒,亦惑着被父亲那日渐苍老的表象所迷惑。
“想问就问,我虽然是一国宰执,但同样是韩家族长,更是一个父亲。从才能上来说其实你并不弱于我,只是家族的庇护和这相对安稳的世道,总是缺少了那么几分磨砺的风霜。”韩求法看着这个儿子,既像他又不像他。父子之间的相似之处在于外表,在于较为敏锐地嗅觉,在于一脉相承的治学经历;而不相似的地方在于性格,在于为人处世的方法,在于完全不同的家国环境。
“父亲可是有什么顾虑?”韩德安看着闭目沉思的父亲,微微思考之后终究是选择了开口。
“疑惑?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疑惑,又或者说所有东西都是疑惑,但是我更愿意将它称作选择。”右相韩求法给出了这么一个看似答非所问的反问和视角独特的解答。
“那么父亲是作出了选择?”韩德安略显疑惑,但是既然已经开口问了,他自然是索性问到底。有的时候可能一知半解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好,最少韩德安是这样认为的。
“为什么要选?”右相韩求法听到了儿子的疑惑,也听懂了儿子的疑惑,但是很显然他的儿子还没有真正弄懂。
“父亲的意思是?”这是韩德安真的不明白了,父亲的话每一个字写下来他都认识,但是为什么连在一起他就弄不明白其中的涵义了?
“为父这条路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当朝右相加太师,位极人臣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觉得为父还能更进一步吗?”右相韩求法看似无意地问自己的儿子韩德安。
而韩德安听了父亲这般言论,顿时觉得五体阴凉,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呐喊道:“难道父亲有不臣之心?”
“不要瞎想,问你话呢?”韩求法看着儿子这阴阳变换的脸色,就知道定是多疑多思想岔了,立刻出言提醒道。
“父亲,儿子以为您如今已是当朝右相,两朝元老加太师衔,此等荣宠几乎是进无可进了。”韩德安老实回答。
“是啊!连你都知道,这已经是位极人臣,进无可进。”韩求法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种事情朝廷内外是个人都知道,既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也就不是秘密了,所以我要么稳如泰山地坐在这个右相地位置上等着荣退,要么就如你刚才瞎想般鼓动是非?”
“那父亲的意思是?”韩德安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位右相地心思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读懂过。
“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老头子我胡子都要拖地了,难不成还能折腾出几朵水花出来?”这时候的韩求法是真的觉得,他的儿子这一辈是有些不灵性,不过想想大相末年那般末日一样的场景,或许一切都情有可原,一切也都不算是太坏了。
“请父亲指点!”韩德安恭敬垂首求教,如同学生正在向老师求学一般。
“天下大事小事很多时候都是时势使然,如大相末年那般就是烈火烹油以致鼎水沸腾不止;而如今天下承平,就是添柴抽薪无度,以致鼎水微澜。”说着,韩求法轻轻拽着儿子的手让他来到近前,然后在自己身侧的位置落座。
“那父亲就是那根最大的柴薪?”韩德安求教道。
“这鼎太大,一个人如何烧的好,所以我至多算是一个烧鼎的伙工。”韩求法瞥了一眼儿子,然后接着说道:“本来这鼎是夫妻两个带着一群伙工在烧,可是男主人意外辞世,而这女主人却不想烧鼎,所以就让夫妻俩的孩子带着一群伙工接着烧。”
韩德安若有所悟道:“如今这鼎烧的不好?”
韩求法笑了笑说:“这孩子来主持烧鼎,虽然起初有些手忙脚乱,但是之后烧的还马马虎虎,不能算不好。”
“那么父亲为何忧虑?”韩德安问。
“因为这孩子很有主意,他想换一批人烧鼎,按照他的想法去烧。”韩求法叹了口气道。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伙工不同意换人,所以事情就僵住了?”韩德安已经听明白了许多,忍不住追问道。
韩求法摇了摇头,略带怒意地说:“伙工怎么能同意,当初这鼎是夫妻俩并着一众伙工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说话之间,韩求法又忍不住一只手捉住韩德安的手,股掌之间力道迸发道:“其实一众伙工最害怕的不是换人,而是一旦这鼎少不好就容易祸乱天下,毕竟他们当初就是因为前一波人烧不好这个鼎才铤而走险去夺鼎的啊!”
“那父亲今日所为又是为何?”韩德安追问。
“当然是为了保住我韩家满门性命,和你的仕途前程。当然,也是为了让这个鼎还能勉强烧下去。”韩求法拍了拍儿子肩膀,最后缓缓仰头闭目,似是劳累了许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