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旁伫立着陌生女子，不禁想起昨日自己被山贼追杀的情形，自己误打误撞来到这座破道观，当时筋疲力竭晕了过去，恐怕自己现下已经死了，这个女子便是来索命的白面鬼，等一下自己就要被她套上枷锁，拉去阴曹地府。

直到背上的刀伤传来的阵阵痛感，才让乐川笃定自己还活着，然而昨晚发生什么事，乐川这就想不通了，打量起四周，努力回想昨晚的一幕幕。

女子先开口对他说道：“外衫还我吧。”

乐川这才想起他手里还拿着一件红色外衫，赶忙双手奉还，女子披上殷红外衫，乐川这才想起，她是昨晚倚门而立的红衣人，原来她并非山贼同伙，却不知何故救了自己，顿时跪下，对着身前女子连连磕头道谢。

乐川自幼在乡村长大，未曾接受过严谨的礼仪教导，跪下时臀部高高抬起，女子见状，不禁掩口轻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应是雾林村的人吧？那三个山贼追得这么紧。”

乐川听到笑声，心中顿时安定，抬起头望着女子答道：“是。”

女子亭亭玉立，年约十五六岁，面容娇好，瓜子脸皎洁如玉，鼻梁高挺，双眸乌黑，长发在风中舞动，恍若仙子下凡。

“山贼听口音是江东一带，这一伙人不远千里来四川惹事生非，是为了什么？”女子问道。

乐川摇摇头。

女子接着探寻：“你可曾听闻过《紫云剑谱》？”

乐川回应：“有。”在农闲时节，村中的长辈们常在路口摆龙门，四眼舅曾提及，《紫云剑法》乃仙人于紫云山所创，剑术精巧之至，当世大侠凭借半套剑法便足以称霸武林，无人可敌。传闻中，剑谱仍藏于紫云山附近，提及此事时，四眼舅神气活现，口若悬河，乐川至今仍记得他描述时的神情。

女子摇摇头说道：“那就是了，这伙人就是为这套剑法而来。”

乐川瞪大双眼问道：“你怎知此事？”

女子叹了口气，温言道：“树大招风，你们这棵树，江湖上的人早已垂涎三尺，你们日日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不问世事。若是有人在江湖上打听打听，便可知今晚之事必定发生，也可早做准备。”

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江湖传闻，屠戮整条村的无辜村民，乐川咬牙切齿道：“若剑谱真在雾林村，村里怎么全是只会挥锄头的农民？为了一本破书，把我整个村的人都害死，真是……真是荒唐。”眼泪难忍，簌簌落下。

女子说道：“江湖中人为了一碗饭一杯茶都能大动干戈，更何况是一本旷世秘籍，只是我势单力薄，阻止不了这场大劫难，只能杀他们几个。”指了指门外三具尸体。

乐川看着门外呆呆出神。

女子拿起地上的横刀，说道：“我带你下山吧。”说罢，抓着乐川的后领，像拎着猫一样往道观外走去。一路前行，而乐川身在半空，看着昨晚费尽吃奶的力才爬上来的石梯，方知这原来如此陡峭。

二人来到一片焦土前，昨日还是鸡犬相鸣的村子，今日变成一方不毛地，女子感慨万千。乐川朝着他原来家的地方奔过去。

可哪还能看到家，被烧得漆黑地面上，零零散散躺着几具焦尸，乐川也分辨不出这些尸体到底是自己爷娘还是邻居景泰伯伯和伯母。

又想起昨晚冲进火光中的乐言，便起身往乐言家走去，乐言家在乐川家往南隔两条巷，门前有棵小白皮松，若不是白皮松焦黑的树头，乐川恐怕认不出他家方位。

“要是我拉着乐言一起往山上跑就好了。”乐川喃喃自责。

将屋子旁躺着的三四具焦尸挖了个小小的坑埋了，由于年纪尚小，已无力气再将其他人埋葬。

一转身，看到红衣女子还没离开，站在村边一直看着他，乐川上前作揖道谢，女子挥了挥手，说道：“我只是确认一下这里还有没有山贼，他们应该都走了，我们在此别过。”

乐川问道：“不知恩人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摸摸乐川的头，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叫顾慕。”便飘然往村口走去。

顾慕往村口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乐川问道：“当今世上，你尚有亲人？”

乐川思绪了一会：“我还有个阿舅。”

“你阿舅如今在何处？”顾慕问道。

“我阿娘带我去过他家，好像在泸州。”乐川回答说。

顾慕思索片刻，说道：“我带你去泸州找他可好？”

乐川看着远方，说道：“不必了，我想陪陪我爷娘，若我想找他，我自己去泸州。”

顾慕叹了口气说道：“那好，你可要注意山里的豺狼虎豹。”

“姐姐放心。”乐川躬身道。

顾慕便离开了雾林村，动身前去遂州。

此后几日在路上，顾慕总能梦见乐川茕茕孑立，站在焦土上，那双大眼是如此的无助，如惊涛骇浪海面上的一帆孤舟。顾慕于心不忍，心念道：“当时若是不救他，让他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救了他，这世上又多一个苦命人，今日不做野兽的口中胔，明日便是山贼的滚刀肉，不如将他带到长安，交给师父再另作打算。”

于是便动身回雾林村，这一来一回，已过去四日，顾慕穿过破败的残壁，在村后几个小小的墓边寻到了躺在一旁的乐川。顾慕见状赶忙飞奔过去，探了探乐川鼻息，发现他只是睡着，忙叫醒乐川问道：“你怎地在这里睡？”

乐川揉了揉带着泪痕双眼问道：“我陪陪爷娘。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顾慕对乐川说：“若有野兽过来，你怕不怕？”

自己一人在荒地待了几日，每日夜里总能听闻兽吼虫鸣，乐川实在感到害怕，小心翼翼道：“晚上我确实很害怕，不过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顾慕摸了摸乐川的头顶，道：“我现在去长安，你与我一起走罢，那里我或许可以给你寻个安生处。”

“姐姐一路带着我？”乐川看着顾慕说道。

顾慕哪看的了乐川形单影只的模样，说道：“不打紧，随我来。”说罢，便牵着乐川离开雾林村。

第一章：紫云山下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