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移,残阳照射进来,在祠堂投影出斑驳陆离的杂乱影像,一如纷纷扰扰、解不清理还乱的光怪尘世。
晚餐是两个馒头、一碗米粥和一小碟扬州酱菜。可人有了心事,一点也吃不下。
陈家旺微微叹了口气。当下处境的落差可有些大。他倚靠柱子席地而坐,心中阵阵发愁,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似睡非睡的不知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此时天早已经黑透,估摸着亥时过半了,陈家旺走近仔细一听,竟然是莺梦的声音。
只听莺梦道:“两位护院大哥,既然你们没有钥匙,那我就不进去了。不过带过来的这些酒菜能不能转给陈师弟?”
“禀小姐,门缝太紧,这么大的食盒可塞不进去啊。”
另外一个人的口音像是束护院,道:“帮里的规矩,是不得探望和递送物品的。不过既然是小姐有命,老束怎么着也得想个法子。”
莺梦欣喜的问道:“你有办法?”
束护院道:“我用软勾勾住食盒抛进去。”
莺梦道:“那也成,束护院真是个热心人。”
“这事老束来办。不过小姐还是请早回吧,上头要是知道了,我们两兄弟就难堪了。”
只听莺梦道:“两位辛苦了。来的匆忙,一些碎银子权请两位下值后买些宵夜。”
又听束护院道:“小姐使不得,老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小姐的银两。”
莺梦低低的不知说了什么,束护院道:“我们兄弟晓得,断不会说出去。”
有外人在,陈家旺忍住了没有和莺梦搭话。厚实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从门缝里看出去黑漆漆的,也瞧不见心上人的模样,只听得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老束压低了嗓门呼喊陈家旺。陈家旺应了一声,老束贴着门缝道:“小姐送来酒菜,老束用绳勾把食盒甩进去,你吃完了我再勾出来。”
陈家旺连声称谢,老束又道:“嘿嘿,少年人好福气!没想到、没想到。好了不说了,接住。”
唿的一声,从围墙外抛进一个食盒。老束绳勾的功夫相当不错,食盒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地上。
陈家旺松开绳勾,打开食盒,里面摆了一盏镶丝豆腐、一碗凤鱼菜心、一碟“板鸭”、“酱鸭”、“烧鸭”、“盐水鸭”、“水晶鸭”组成的五宝拼盘,还有一碗三鲜鱼汤。
鱼汤没有泼洒,这束护院不愧是护院头目,一手功夫虽然不如原来的常志捷等四大弟子,但又要比不长进的万富安、汤召坤之流强很多。
菜香四溢,但犹不及佳人情意。陈家旺心潮起伏,三口两口吃下肚,一股暖意在心头荡漾。吃完后仍用原法,让老束用绳勾将食盒勾了回去。
第二天清早,胡管家带了个小厮送了早点进来。见晚上的米粥馒头纹丝不动,胡管家“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掌门震怒非同小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不吃东西可不成啊。”
陈家旺本来还想打听些外面的事情,见他那副嘴脸,就没有开口。胡管家也不想和他多话,让小厮放下早点,把昨晚的晚餐收拾带走。
到了中午的时候,陈家旺倚在柱子上,闭着眼睛任思绪乱飞。他本来也想坐禅静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就是定不下来,干脆性之所至,也不强求了,索性发发呆、出出神,反正也不由自己做主,迟早等上面的说法呗。
正迷糊间,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陈家旺一个激灵,睁开眼,却见是单思南站在面前。
陈家旺心中又惭愧又高兴。惭愧的是,这要是敌人早就出事了,高兴的是,好友的武功又长进了。
单思南竖起食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陈家旺会意,低声道:“单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见到你可真开心。”
单思南捶了下他的肩膀,道:“我还担心你怪我不早来看你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家旺急着问外面的情况。单思南也向他一一道来。
掌门秦敬泉和邓敬华师父之间的事,单思南是外围弟子,不是很了解后续情况,听说是矛盾没再激化,也没见缓和。接下来的比试倒没有中断,还是正常进行的。目前已经进行了两场武功比试,还剩下今天下午的一场。
单思南兴致勃勃的告诉陈家旺,从已经进行的比试看,自己大有希望夺冠。秦敬泉也很首肯,已经让他参加今晚的晚宴陪同朵思麻了。他一直牵挂着好友,又担心自己酒量不大,别晚宴时喝多了,故冒险在中午的时候过来看陈家旺。
陈家旺想起昨晚莺梦前来看望自己受阻一事,问单思南是怎么进来的。单思南道:“不提了,说尽好话没用。干脆直来直去,趁护院不注意,翻墙进来的,真爽快!”
两人相视而笑。陈家旺虽然还想继续再聊,又担心时间长了不妥当,便催促单思南早些回去。
单思南应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挠挠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帮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梅天辰死了。”
陈家旺惊愕莫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单思南的声音道:“这可真奇了怪了。又不是第一次喝醉,怎么喝个酒就掉到河里淹死了呢?昨天梅天辰第一场武功比试就没来,不来就不来,说实话大家也不在乎。今天第二场比试中途,有人来报信,说是看到河中他的尸体了,现在帮里上上下下传的沸沸扬扬…,”
单思南说着话,见陈家旺脸色不对,忙问他怎么啦,陈家旺心里隐隐不安,随口敷衍了过去。
单思南心粗,也没再多问,又安慰了陈家旺几句,见时候不早了,仍然翻墙而去。
单思南走后,陈家旺只觉得有件事堵在心口,但又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直觉心里发慌,莫名其妙的感到十分害怕。
这种感觉令人坐卧不安、极为难受。他盘膝而坐,闭目默念《金刚经》,良久之后烦闷之心终于渐渐而去,悸动的心情也趋于平静。
酉时前后,外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迎宾鼓乐声。明天就是秦敬泉的生日,这一定是相知相熟的亲友提前赶过来暖寿。
既然已经大张旗鼓的在迎客了,那武功比试应该早已经结束,不知道最终是什么结果?
此后不时的响起锣鼓笙歌声,看来来宾着实不少。陈家旺一直等到子时,没有等到莺梦,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家旺就翻身醒来,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今天是秦敬泉大寿的正日子,也是霹雳堂的双喜之日,晚上寿宴时,秦敬泉将宣布三年一度选拔出来的佼佼者。没有人来祠堂,自己似乎被遗忘在这里,心里不免感到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陈兄、陈兄”,陈家旺迎着晨曦一看,孙兵卫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抱拳拱了拱手,道:“本该早就来看望陈兄的,可实在脱不开身,陈兄千万莫怪罪啊。”
陈家旺和他虽然很熟,但还没到手足兄弟情谊的份上,没料到他一大早竟能来看望自己。见他双眼布满血丝,想必是昨晚协助师父迎来送往吃了辛苦。
陈家旺抱拳回礼道:“孙师弟说哪里话!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咦,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门外护院平时都混熟了,大家都是要好的朋友。再说你这又不是坐监牢。”
孙兵卫边说边四处看了下环境,叹了口气道:“你在这也确实受苦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头我让胡管家送小床、被褥进来,一日三餐起码也要和外面一样。”
也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本来就是如此,这里没有安排歇息的处所,晚上陈家旺都是和衣而坐。
听孙兵卫这么讲,陈家旺忙谢绝道:“师父没有处罚我,只是让我在这里深思,我反省还来不及,怎能再贪图安稳享受?不必麻烦,你能来就足够了。”
孙兵卫见他一再坚持,也就算了,又谈起了刚刚结束的大考等事情。
武功考试也已结束,前三名分别是单思南、孙兵卫和周心勤。至此三年一度的大考落下了帷幕。
听闻单思南得了第一,陈家旺由衷的替好友感到高兴。凭单思南练功的刻苦程度,得第一并不令人意外,但孙兵卫来的时间不长竟能一路闯关,力压周心勤冲到第二,还是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的。
陈家旺连忙向他贺喜。孙兵卫甚是谦逊,道:“是抽签抽的好,我赢的纯属侥幸。其实各位师兄弟武功都不错,今天的比武确实是精彩纷呈。”
陈家旺不禁有些落寞,想象比武场上那么热闹,可惜自己没能在场,心里着实憋闷。
孙兵卫察言观色,道:“陈兄莫不是有些遗憾?无妨,人选还没最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