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范兄不认识这位吗?”秦勒之故作惊疑地问道。和绰暗叫不好,她本来是微服出行的,他这意思显然是要亮出她东宫的身份了。
“哈,本公子会出入那些肮脏的风尘之地吗?哪里会认识那种不堪的女人?”姓范的把嘴一撇,傲气直冲云霄。
“范兄差矣!”秦勒之摇着头答道,“这位正是我家主子,东宫大殿下!”
于是和绰只能站了出来,挂着无奈的笑脸道:“在下辛和绰,诸位兄台有何指教?”
那一干士子面面相觑,终于肯确认这是大殿下本尊之后连连扣头,然后屁滚尿流地吓跑了。
“再择佳偶的事情,殿下没想过吗?”秦勒之就着那些轻狂玩笑接着道,“臣倒是听闻,柘城县的山大人得殿下青眼相看,对了,面圣时万岁爷也是提起过的。”
和绰斜瞥了他一眼,“山岁承乃是孤的良师益友。”
秦勒之眨眨眼,追问:“那臣就不是殿下的良师益友?”
和绰兀自笑了笑,挽着他的臂弯,“你我是狼狈为奸共谋进退,你给我出过的这些个主意不说良不说益,有哪条是不缺德的?”
两人回东宫的时候就见与宁已经来了,可林择善却不知所踪。不知哪里来的一位面生的王公公笑着脸迎了上来,宣了皇贵妃的旨意,讲述了来龙去脉。和绰努力抑制住自己想一拳捶碎这张人精样的老脸的冲动,笑盈盈地敷衍过去,打发了王公公下去。
与宁先耐不住低骂一句,“她可真是威风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到嘉德殿了。姐,你可得把择善接回来,她这回敢扒拉了东宫的近侍,来日收拾我这样的闲散宗室,岂不如踩死只蚂蚁一样?”
“接回来?说得轻巧,她搬出宫规来,我也不得不被她降服了。”和绰气的浑身微微发抖,步摇冠上坠下的流苏随之一起打颤。眼下和绰若到皇帝面前求情,反正中曲氏下怀,坐实了林择善为奴为仆僭越媚惑之罪。
秦勒之已经意识到事态严峻,“殿下,为今之计,切不可莽撞行事。”
“这是自然,择善明白大体,一定是能忍则忍。他兄弟林道敬急脾气,我已连夜修书给岁承,叫他瞒着林道敬。”和绰说道,“择善这是在替孤受罪。”
“那该如何是好?容她赶走一个林择善,再插个钉子到你我眼皮子底下?她这是算计你的东宫之位呢!”与宁道,“回头她把自己儿子送了进来,别说是我,就连你,父皇的掌上明珠,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和绰紧锁双眉,“自然不会让她轻易算计了去。只是她如今风头正劲,硬拼是拼不过的……”她刚刚游说了元昂,若此时就与皇贵妃角力,能否取胜不说,尚有可能落了下风。
“现在姑息养奸,来日更拼不过!”与宁也有些急了,“早些年萧氏淫威横行,打掉了牙我都得往肚子里咽。如今好容易熬死了她,又来一个曲氏。萧氏无后,曲氏有子,你可别再教我熬她,熬到她儿子坐了龙椅,熬到她成了太后,那咱们的苦日子可是真熬不完了。”
“不会,不会。我不会让她登临太后之位的。眼下先要稳住局势,再谋后话。我现在说不出口,与宁你代我发个话:林择善在那边要是累着饿着、碰着伤着,谁动得手我找谁算账;若整个朝天观都得了吩咐作践他,我端了朝天观;他若是不能活着出来………谁操刀,我就诛他九族。敢从我心口上剜肉,我总得让她也放点血。”和绰狠狠地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哦,小事,”与宁这才想起来意,“宫里的消息,老三挨了大骂了。”
“因为什么?”
“因为丑事。”
和绰意外地挑眉。
与宁接着道:“他跟乾清宫的宫女暗通款曲,闹出个四个月大的孩子了。父皇禁了他的足,正在宫里挨敦妃的打呢。”
“他不才十四吗?倒也真能。”和绰撇撇嘴,“他还留在宫里?那宫女又待如何?”
“他本来也快该开府了,就加紧建,建好了就搬呗。”与宁道,“宫女也被看管起来了,到底是皇孙,老头没有那么绝情。”
御前宫女,四个月大,那这事锦绣早该察觉蹊跷,竟也没知会她一声。哦对,如今隆睦宫步步紧逼,东宫除了咽哑巴亏就是扮缩头龟,连心腹太监被人支出去都没有掀起波澜,锦绣还要不要站在东宫这边,自然还要观望。
有了元昂与从俨两人做先例,朝中官职不高野心又不小的官僚纷纷暗中孝敬隆睦宫,行卷温卷前赴后继,希望能得皇贵妃赏识,美言几句,自己的仕途也就能青云直上了。如此一来二去地,汇毓党逐渐成为了朝臣中的一脉派系。皇帝对此似是不知情,又似默许地装聋作哑,后宫与前朝的平衡一时间全汇集到了隆睦宫汇毓殿。隆睦宫愈发得势地步步攀升,东宫则是开始按捺着一退再退,乃至连朝议都不出席了,只是偶尔在廷议上露面。好在元昂是不再跟着皇贵妃骂她了,和绰便闲在东宫里看书下棋,“秦卿,孤现在可老实得成王八了,你的妙计呢?”
“自然已经得了计策,”秦勒之笑答,而后向廊下扬了扬下巴,“就先从,这枚楔子拆起吧。”
和绰向殿外一打眼,正是那个新来的王公公,“好,怎么拆?”
秦勒之凑近了将他的毒计耳语着告诉了和绰。和绰皱着眉无奈地问:“你就这么不在意你主子的名节吗?”
秦勒之装傻充愣地反问:“已经应殿下的要求少花钱了,殿下还要在意自己的名节?”
不得不说,和绰的确也没那么在意自己的名节。“好,今晚就去。”
蓝桥驿,取意于“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蜇;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MOU1]”,在睢阳城中算不上最富盛名,却一定是最为风雅的一处烟花之地。白日里端庄肃穆,入夜后才展现出它的旖旎风姿,和绰换成了宫中女官的装束,带着秦勒之以及两个随从,径直踏上了蓝桥驿的台阶。
门口招待的妇人连忙迎上来,陪笑着刚要答话,和绰从腰间抽出一枚一寸见方的玉玦,“拿这个去给你们鸨母看,叫她亲自出来迎接我。”一听她这口气,那妇人连声道着“诺”,几步跑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