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我拉开透明的门帘，走进车间。午休时间还没到，车间内一片沉寂，没有一点儿人影，中间生产区的灯光被关闭了，只四周的过道留着灯，发出微弱的光。

我蹑手蹑脚地径直走到茶水间，找到自己先前放下的蓝色压缩水杯，拉开，在饮水机下放了点热水清洗干净，然后又接了满满一杯凉白开，一饮而下。

“这水的味道怎么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味道，似有消毒粉的味道。没多想，我把水杯放回货架，走进旁边的厕所解了手后，走着回去厂线。

一脚踏进厂线区域时，横七竖八躺着的工友映入眼帘，他们统一式地缩着身体，睡在用来运送零部件的废弃的黄色纸皮箱或给显示屏打包装的泡沫纸上。

我来到自己工作的区域，四处望了望，没有一张椅子，线头那唯一一张椅子，谁也不敢动，是组长平常写东西、办公用的。我深深叹了口气，独属于午休的困倦感一下子袭来。

“小姐姐...小姐姐...”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如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我四下张望。

“这儿！这儿！”我俯下身，透过操作台中间的缝隙，看到了斜对面靠墙躺着一个小女孩，她的脸黝黑黝黑的，四四方方，嘴角天然地上翘着。一看到我，她疲倦的神情下，多了几分活力。

“来，这个给你，坐着睡觉不脏。”她从身下抽出一张白色透明泡沫垫，直起上半身，单手从缝隙中递给了我。

“谢谢啊。”

“不客气，午休去啦！”小女孩儿笑笑地闭上了双眼。

我的心中闪过一阵悸动，双手把泡沫垫接过，转过身，放在地上，人坐在上面，头和背部倚靠着操作台底下不锈钢支架上，双手抱胸，闭上眼睛，艰难地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组长那如洪水一般咆哮的声音响了起来：

“快！起来！都到点了还睡！想不想上班了都！”我从睡梦中惊醒，身体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把泡沫垫踹进了支架底部，好不让人发现。

这时，四处的灯光统统亮了起来，大家懒洋洋地如波浪一样三三俩俩站起身来，伸着懒腰，厂线头的机器动了，操作台上的绿色拉带也动了，下午的工作开始了，我拖着疲乏的身体重新投入“新一轮战斗”中，二哥照例站在了我对面，只是不知何时，斜对面多了一些新面孔。

“诶，怎么这条线新来了那么多人，刚刚吃饭还没有呢？”二哥纳闷地东瞅瞅西瞧瞧。

“刚才来的，你们吃饭去了，我吃饭晚，就看到了。”说话的，正是要跟二哥换着班吃饭的三弟，他也刚来没多久，初中读不下去，就跟女朋友从老家跑出来，找了好些工作，才进的这厂。他的女朋友长得又高又瘦，关键还有一个白嫩嫩的脸盘，见人就笑。俩人岁数相差两岁，女生大些。

“我说呢，原来中午来的。妹子，你们哪个地儿来的？学生工吧？”二哥转身问了方才递给我泡沫垫的女孩子。

“云西市来的，一放暑假，学校老师就说一定要来实习，不来实习就没有分，一车人就拉着来了。”小姑娘名叫白茶，说是她们云西市盛产全国各地的茶叶，所以那边的姑娘只要取名，总带着个“茶”字。白茶，这名字，听着令人心生欢喜，就像刚刚品了一口名茶那般。

“嘿，又一车被学校套路的学生工。”二哥说着，下巴抵了抵脖子，那黑框眼镜顺带滑落到了鼻尖，他眯缝着本就成一条缝的眼睛，透过镜片端详着半条线新来的学生工。

“诶，三弟，你有瞧到好看的妹子没有？”二哥转过身，低声问。

“二哥你看，尽头那个长得好像挺好看的，头发黄色的那个。”我顺着三哥的描述，转身，目光在一排的学生工身上来回跳跃着，最后在一个高挑的女生身上停了下来。尽管我和女生的距离离得远，可依旧看得清楚，她那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靓丽的发色，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心中那股自卑感悄然冒了出来。

“诶，你说那个女生啊，我瞅着，是挺漂亮的。”二哥打量了十来分钟后，终于给女生的漂亮定了性。

“但是人家有男朋友了，别想了。”三哥扫兴地说。

“切，我又没说要泡她！”二哥恋恋不舍地从女生身上挪开了目光。

“诶诶诶，还没有，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我哪有！”

“妹子，你们说有没有，分明就有！”三哥见自己说不过，又左右搬来了我和白茶妹妹，要我们给他撑腰，我和白茶默契地相视一笑，低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