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告别儿时,升入中学
1969年1月
牛奶早已断了,说是喝牛奶也算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记忆中已忘了牛奶的滋味,早上天天都是喝苞米面粥。幸好附近院子的解放军叔叔办了件大好事,他们搭了一个磨房,开始磨豆浆和做豆腐了。于是寒冬的一大早,经常会有周边的大人孩子拿着盆或锅去那里打豆浆,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走进不大的磨房,总是雾气弥漫。买豆浆经常要排队,只见解放军叔叔麻利地推着石磨,中间有一宽大的台面支着大锅,热气从锅里的水面上蒸腾着,不一会儿,奶白的豆浆款款流出,香甜的味道好诱人。从此,早上的豆浆和晚上的白菜炖豆腐是许多人家的看家菜。
大冬天的,买粮是件最头疼的事。我家还算有点余粮,不用每个月去买。买粮时姥姥要事先安排一番,经常是我和姐姐先去东后街的粮店排队,个把钟头后,哥哥和姥姥推着借来的小推车,带着粮本一起赶来。买粮的队既长又慢,按照定量,一般是买好几袋的苞米面,小半袋的白面,还有少得可怜的大米和一小瓶清油。买好后码在小推车里,哥哥扶着车把,姥姥拿着宝贵的油,我和姐姐扶着两边,十分小心地走在冰天雪地里。每次买粮最少也要半天时间,回到家后筋疲力尽。
1969年2月
随着革命的不断深入,商店里却越来越空,能吃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寒冬腊月,要准备过年了,我和小伙伴上圌街买年货,全市就那么几家商场,我们跑了2、3家,哪家都排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队。没办法,老老实实在离家较近的建国路综合商店排队吧。
站在长龙般的队伍里,最怕的就是别人插队,好在总会有人出来维持秩序。我们紧握着购货本,一点一点地往前挨。终于排到了,买回诱人的糖果、花生和瓜子,兴冲冲地往家赶,回到家后俨然是一功臣,得到了几块糖的奖励。姥姥象捧着宝贝似的将这些年货放在一竹篮里,之后还要搁在高高的柜子上面,告诫我们不许偷吃,等着过年时再吃。
这倒不算什么,最难的是买肉。因为肉的供应量太少,经常没有货。辛苦排半天经常还会落空。眼看要过年了,为给家里做贡献,我们几个小伙伴发了狠心,决定天不亮就去排队。“三九”天的一个清早,我们几个摸着黑,人凑齐后就向小西门的肉铺走去,原以为我们就够早了,到了才知已经排了不少人。天气太冷了,排队的人都在不停地跺脚,或原地跑跑跳跳。因为买肉太难了,有专人一遍遍的发号,保证排队的公平性。我们紧紧攥着各自的号生怕丢了。天终于亮了,在我们身后又排了很多人。有趣的是有的人因家在附近,拿到号后放心的回家歇着了,回来却发现号已更换,无法归队,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人了。众人讥笑道:“谁让你不老老实实的在队里站着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开门的时间,大家踮着脚尖,伸着脖子望眼欲穿地盼着。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阵骚圌动,人们在议论,开始卖肉了!可是没想到,店里出来了一个人,在肉铺门口挂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没肉”!人群中终于爆发了,有吵骂的、发牢骚的,但都无济于事,这种情况是常事,我们只好灰溜溜的回家了。小伙伴中我身体最弱,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次日一大早,顽强的小伙伴又结伴去买肉了,中午她们兴高采烈地来看我,同时告知,这次买到肉了!我躺在床上,只有羡慕和难受的份儿。
1969年3月
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不知谁家炖鸡了,香味扑鼻。我想起父亲曾和我们说过,老家有一种叫花鸡的做法,说的是过去叫花子将偷来的鸡用泥巴包起来,架火烧泥巴,泥烧热了鸡也就熟了。没想到我说了这番话后引起了一场争论,一个小伙伴问:“你们说,叫花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大家楞了一会儿,有的说是好人,有的说他们偷东西应该是坏人。后来,一位大点的孩子说了:“叫花子是穷人,穷得没饭吃才偷东西,穷人就是好人”!于是大家谁也不哼声了,穷人就是好人,我们都认可并牢记住了这一点。
1969年5月
今年春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苏联军队侵入我黑龙江省的珍宝岛地区,打死打伤我边防人员,制造严重的流圌血事件。新圌疆离苏联很近,顿时气氛紧张起来,妈妈回家说:“上面传达文件了,要准备打仗”。学校里开始热火朝天地向战斗英雄孙玉国学习。
院里有一个高高的烟囱,烟囱的外壁有一节一节的铁棍儿,可以沿着它爬上去。院里的男孩和女孩们经常没事爬烟囱玩,连妹妹和那群更小的孩子也不例外。一天下午,院里一群孩子凑在一起,有个大孩子提议:要打仗了,就得胆子大,咱们比赛爬烟囱吧,大家一致响应,于是我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上爬。
那天风和日丽,天空很蓝,小伙伴中有人提醒,说爬的时候别往下看。轮到我了,我站在烟囱下,暗暗给自己打气:“别怕,争取爬到最高”!开始爬了,我一节一节地向上攀去,越爬越高,下面的孩子开始叫好。爬着爬着我向上一看,好家伙,快到烟囱的顶头了!一不留神,我又向下看了一眼,天哪,下面的人显得很小,我简直就在半空中了!这下我浑身发软,眼前发黑,手脚发抖,再也不敢向上爬了,只是双手牢牢把住铁棍儿闭眼喘气。不知过了多久,我镇定下来,小心谨慎地一节一节地向下爬,终于安全落地了。大家一比,只有一个男孩比我爬的高,虽然两腿仍在发颤,心里还是充满了自豪感。
1969年7月,
“教育要改革,学制要缩短”,这是在学校里听到最多的2句话。于是我们上完五年级后,莫名其妙地小学毕业了。老师们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们,叹息地说:“你们这一批,压根没上几天学,就这么毕业了”!离开学校那天,因为一点小事我和一个同学发生了争执,没想到几句话后她就向我喊道:“打圌倒你爸爸,打圌倒×××”,听了这话,我气极了,冲过去和她撕扯起来,被老师劝住了。
父亲终于从“八农”放出来了。专案组调查了一年,也没有查出任何把柄,于是摘掉了父亲“□□”的罪名,但依然还是“走资派”,家里人总算松了口气。
假期里我们尽情的玩,扔沙包、跳皮筋、玩羊拐、挑棍儿、爬树,刻剪纸、偷摘别人家的果子等等,花样很多。有意思的就属刻剪纸了,这需要耐心和巧劲。买到漂亮的腊光纸后,放在剪纸的花样上,用铅笔轻轻磨拓,于是,有花纹的地方就呈现重色,没花纹处就呈现浅色,将浅色部分刻去,就刻出一张与原稿同样的剪纸。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凑在一起,手握着刻刀,小心翼翼而又用力地刻着,当刻出一张完整而又漂亮的图案时别提多高兴了,小伙伴老四刻出一张很复杂的鲁迅头像,得到一片啧啧称赞。
除了疯玩,我开始找点书看,读《西行漫记》让我感受到延安那时的火热生活;而看了《南方来信》和一本描写台湾儿童苦难生活的书,则深为南越和台湾同胞感到不幸,他们实在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相比之下,我们幸福多了!
1969年8月
操持一家吃穿的姥姥越来越犯愁了,一是家里没钱,二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粮食早已开始定量,大米和白面按比例分到每人很少,就连蔬菜也很难买到。
暑假里我们几个小伙伴承担起为家里买菜的任务。一大早我们就去建国路口的蔬菜商店去排队买菜。队伍很长,马车拉来的菜很快就卖光了,我们买回家的往往是些不大好、种类又少的菜。为家里买到好菜已是我的一大心愿。一天早上,我高兴地向姥姥说:“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提着一大网兜的菜回家了,有红通通的西红柿、碧绿的辣椒和紫色的茄子,水灵灵的可好看了”!姥姥发出一声苦笑,说连做梦都梦到买菜了。
妹妹还小,几乎没有任何零食可吃。有一天我和院里的一群孩子正在玩,妹妹手里握着一把白花花的方块糖,兴冲冲地一路跑过来,边跑边喊有糖吃了。一个孩子讥笑道:“方块糖也叫糖呀”,当时我觉得很没面子,同时又觉得妹妹真可怜,几块方块糖都这么高兴。
偶尔路边会来爆米花的,孩子们高兴的奔走相告,不一会便排起了长长的队。大家拿着装有玉米粒的各种家什耐心地排着,最期待那响亮的“砰”的一声,米花的香味立马扑鼻而来。虽然每次都要等几小时,但捧着满盆的米花向家走去,心里那叫一个满足。
1969年10月
一个暑假痛快地玩过去了,本应9月升入中学。按照就近入学的规定,我们都应进入乌圌鲁圌木圌齐市第八中学。中学是什么样?我在憧憬着,可是等呀等,我们这一群小伙伴中,只有一个接到了入学通知书,原因是我们的父亲还没解放,仍是黑圌帮,学校不予接收。家里的大人们都很生气,这可怎么办?
上不了学我们就继续玩,但是玩得却很不安心。每天我们都在等着那个上了学的小伙伴老四,听她放学回来说说学校里的新鲜事。一个多月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学校通知我们可以入学了!
国庆节之后的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走进八中。进了大门,我好奇地打量着这所学校。校园不大也不漂亮,有一个大操场,操场后矗立着一座曲折的三层教学楼,楼外观显得很陈旧,有些窗户还是破碎的。我被分到了四连三排,班主任是位教英语的老师。
每天上课的第一节是天天读,必须大声朗读毛主圌席语录。这节课还算安静,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捣乱。其它课可就遭殃了,正式的课本还没发下来,谁也不愿老老实实地坐着。课堂上乱成一团,有磕瓜子的、打闹的,有说笑的、甚至还有打毛线的。班主任袁老师白白净净,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上课时总是带个哨子,每当乱得讲不下去时,他就将哨子拿出来,很生气地使劲吹几下,将吵闹声压一压,然而哨声只能换来暂时的安静,不一会儿吵闹声更大了。面对混乱的课堂,老师们经常气得发抖。
1969年12月
最初的陌生感总算过去了。又瘦又小的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渐渐熟悉了周边的同学。我们排大概40多个人,大多数是汉圌族,也有维圌吾圌尔和哈萨克族,出生年份从1954到1958年不等。父母大多是解放后从内地陆续支援边疆建设的。老师们也基本是从内地过来的,上海人还不少,班主任袁老师就是其中一个。
大雪纷飞的季节到了,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我和同学们很起劲地清扫校园,干完后随意向后院走去。后院是一排平房和一个不大的操场,我还是第一次走进学校的后操场。只见操场的侧面有4个白雪覆盖的土堆,走进一看,原来是4座孤零零的坟墓,每个墓前都有一刻着字的墓碑,紧挨着墓地几米之遥就是一排教师宿舍。真奇怪,校园里怎么会有坟墓?身边有位老师告诉我们,这几个墓是前几年在武斗中死去的学生,顿时我们感到无比凄凉。
1970年—东风吹,战鼓擂
1970年1月
伟大的七十年代到来了。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过去了。全世界无圌产圌阶圌级和革命人民,以豪迈的战斗步伐,跨进了伟大的七十年代”。社论还说:过去的十年,是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的十年;是马圌克圌思主义、列圌宁主义、毛泽圌东思想同现代修正主义公开论战、激烈搏斗,取得伟大胜利的十年;……”全校师生热火朝天地学习元旦社论。升入中学后,在教室正式上课的日子并不多,总是忙于各种各样的活动。
进入了70年代,父亲的日子仍不好过。前不久,乌市开了一个几千人的□□大会,台上父亲和其他走资派站了一溜,每个人都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挂着划有黑叉的大牌子,身边各有2个造圌反派将他们的头和胳膊按成“喷气式”,同时还有一个造圌反派手里挥舞着皮带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不时地对某人抽几下并拳打脚踢。父亲在台上被打后当场昏倒在地,被人抬走了。大哥回到家里忿忿地说:“我特意去参加□□大会,就是要看清楚打爸爸的是什么人,看我以后收拾他”。妈妈和姥姥则劝他千万别惹事!
上学的路上途经一段墙,墙上总是贴着一张张打圌倒各个走资派的大黑标语,同时在名字上划着醒目的红叉。不是今天打圌倒这个,就是明天打圌倒那个,父亲经常在其中。这些标语很刺眼,直扎人心。每当走到这里,我和小伙伴们都低头迅速走过去,因为说不准标语里就有谁家的大人。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周围的人和亲友都和我们疏远了,但仍有好心人伸出手来。姥姥因操劳过度,身体开始有毛病,晚上犯病时几次都是善良的王师傅连夜开车将姥姥送到了医院。我也一样,每当感冒发烧时,有位小伙伴的妈妈是医生,无论多晚都来为我打针看病。
1970年2月
寒假里,大孩子都在写大字报,印传圌单,一副做大事的样子。姐姐年龄虽然不大,但字写得不错,很积极地跟着一起刻钢板、抄语录。刻钢板要一笔一画,笔力适中,姐姐刻得很起劲,刻完之后油印、熬浆糊,之后跟着一群大孩子到处散发传圌单、贴标语,一副干大事的样子。天气寒冷,姐姐手上长满了冻疮,姥姥心疼地说姐姐心眼太实,抢着干活,于是为姐姐专门做了一个拴在脖子上,随时能将手揣进去的棉手套。小一点的孩子也没闲着,我们紧跟在大孩子的后面,哪怕能帮上一点小忙也感到很光荣。
院里一些大孩子参军了,这让两个哥哥非常向往。更令人眼红的是军属可以多买一份年货。当我和小伙伴购圌买年货时,看到她们有的凭着军属票又买到一份年货时,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过节了,家里没啥好吃的,也没有过节的气氛,更没有新衣服穿。我和小伙伴们只是在雪地里尽兴地玩,直到姥姥扯着嗓子喊叫才回家。
1970年3月
进入70年代,洋溢着一种新气象、新期盼。新学期开始了,学校和排里的秩序有所好转。我们换了新的课程表,每天早上第一节课,仍是雷打不动的天天读,不同的是增加了英语课。
开学后终于有了各科的新课本。英语书的第一课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圌席万岁,万万岁”。袁老师教得很认真,他一遍遍地带着我们念单词,并经常提问。因为怕记不住,一些同学在单词旁用汉字标出。当念到领袖(leader)时,老师叫起一男生,他看着课本怎么也念不出来,老师过去拿起他的课本一看,原来他在(leader)旁边标着(力白),引起全班轰堂大笑。袁老师举起他的课本愤怒地说:“中学生了,连“的”字都写不出来,真是太可悲了”!从此这个男生多了个外号叫“力白”。数学课是一年纪较大的老师,他很有耐心,上课时因很多同学的底子太差,不时要补一下小学中的分数、甚至小数点等方面的知识。语文老师很有才,不论什么课文都讲得绘声绘色。政治课上,老师经常用激越的语气向我们讲述过去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下的情景,说那时的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骄二气十分严重,她举例说:“有一次组织学生去种树,回来时校领导让食堂做抓饭来犒劳学生,结果因天气阴冷,很多同学吃了抓饭后反而不少人病倒了,简直就是少爷和小姐!”听了这番话让我们对那顿香喷喷的抓饭无比向往。
学校有位上海老师多才多艺,专门负责文体,他一手组建了校乒乓球队和校宣传队。我因年龄小,被老师选入乒乓球队,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到校参加训练,练了几天后,因路远不安全,还听说这位老师有点“那个”,家人坚决让我退出了。
1970年4月
清明节到了,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去烈士陵园扫墓。大家排着长长的队伍,抬着自己做的花圈,向郊区的燕儿窝走去。正是一个大风天,花圈被刮得东倒西歪,白色的花朵眼看要吹掉,几位女同学解下自己的围脖盖在花圈上。我看看自己的围脖,倒不是舍不得,主要是摘下来后会很冷呀,我边走边犹豫着,突然想到“狠斗私字一闪念”,这不正是私心作怪吗?终于我也摘下了自己的围脖盖在了花圈上。走进烈士陵园,我们站在陈潭秋、毛泽圌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基碑前敬献花圈,听着老师介绍烈士的事迹,想到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不禁为自己今天的自私念头感到羞愧。
伴着春天的脚步,我国发生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中国成功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了!广播里传来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时,全校师生乃至全市都沸腾起来了!大家集体出动,参加全市大游圌行。出了校门后走进人民广场,只见大街小巷挤满了欢呼庆祝的人群,耳旁到处回响着卫星中传来的东方红乐曲,人们敲锣打鼓,激动万分,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那样振奋。我一遍遍聆听着从太空中发来的声音,那样清脆、那样亲切,细听还有点颤悠悠的,这一切真是无法想象,太神秘了!
1970年5月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五四”青年节这天,学校成立了红卫兵团,第一批加入红卫兵的同学庄严宣誓,让我心里好羡慕。
一天晚上,我和家人已睡了,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大声叫我,同时急促地喊道:“快起来,毛主圌席发表最新指示了,要到学校集合游圌行”。这已不是新鲜事了,几个月前的寒冬已有过一次。还好,天气不冷了,我急忙穿好衣服,和同学一道赶往学校。
校园里已是黑压压的人,各连排集合后便开始游圌行了。大街上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毛主圌席的最新指示:“目前,在世界范围内,正出现一个反对美帝国主义斗争的新高圌潮。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帝及其追随者不断地发动侵略战争,各国人民不断地用革命战争打败侵略者。新的世界大战的危险依然存在,各国人民必须有所准备”……各路游圌行的队伍在人民广场汇合,人们一遍遍地振臂高呼“毛主圌席万岁”、“毛主圌席万万岁”、“热烈庆祝伟大领袖毛主圌席发表最新指示”!
游圌行队伍在人民广场汇合之后,继续向四面八方行进。我们的队伍也离开广场向外走去。我满以为这次游圌行和以往差不多,转个小圈就结束了,没想到出了大十字后继续向城外走去。四周一片漆黑,老师和同学不时带领大家喊口号,起初同学们还举手高呼,没多久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在队伍里走着,越走越累,越走越困,只觉得双圌腿发沉、两眼打架,最后只是机械地迈着腿,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忽听老师大声说道:“同学们振奋起来,大家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持到底”。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好像睡了一小觉,心里想,原来走着路也能睡觉。游圌行终于结束了,大约凌晨才回到家。
毛主圌席的“5.20”声明发表之后,学校各连排都组织了宣传队,停课上圌街进行宣传。毛主圌席的这一庄严声明,是对帝修反的沉重打击,大长了无圌产圌阶圌级的志气,大灭了一小撮阶级敌人的威风。我们站在日头下,先是高歌“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之后齐声朗读“5.20”声明:“美帝国主义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其实是纸老虎,正在垂死挣扎。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无数事实证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弱国能够打败强国,小国能够打败大国。小国人民只要敢于起来斗争,敢于拿起武器,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就一定能够战胜大国的侵略。这是一条历史的规律”。周围站满了群众,对我们拍手叫好。
1970年6月
这段时间,到处都响彻着“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的高昂歌曲,宣传画和标语口号贴满大街小巷。一时间,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人们的精神特别振奋。
学校召开了“学习毛泽圌东思想积极分子大会”,还有7天的讲用会。老师说:这是我校毛主圌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革命师生无不拍手叫好。会上涌现了一批活学活用毛泽圌东思想的积极分子,其中还有我们连的同学,这位同学不仅每天在学校里认真天天读,周日和假期里也在家坚持天天读,天哪,这么自觉!和她相比,我的差距好大呀。
宣传“5.20”声明和毛泽圌东思想成为眼前的大事。一个星期日的早上,我还在睡觉,心想着总算能歇歇了,没想到朦胧中又有同学来通知,说是要到六道湾去向贫下中农进行宣传同时参加劳动。唉,当时我真不想去,可是想起毛主圌席的伟大教导,想到还要积极争取加入红卫兵,赶紧起来赶到了学校。
老师带着我们走到六道湾,第一件事仍是天天读。我们和贫下中农一起围坐在田间地头读着毛主圌席语录。不好,一着急,我忘记带毛主圌席语录了,心里那个懊悔,只好低着头跟着做做样子。读罢之后开始向贫下中农宣传“5.20”声明和毛泽圌东思想,然后到地里拔草。
在地里,贫下中农手把手地教我们拔草。首先要认清什么是要留的苗,什么是要拔的草,我觉得这还不简单,没听几句就拔了起来,结果不一会儿,身后一位大娘叫了起来:“你这个娃娃呀,咋把苗拔了”?我回头一看,大娘瞪着眼,满脸的心疼与责备。我好不自在,只觉得脸上直发烧。快到中午了,太阳火圌辣辣的,拔草的新鲜劲儿很快过去了,不一会儿就感觉腰也酸、手很疼,一点也不好玩了。看来地里的活还真是不容易。
1970年7月
“七一”是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圌产党的光辉节日,也是我永远难忘的一天。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和积极争取,我光荣加入了红卫兵。我和同一批加入红卫兵的同学站在毛主圌席像下庄严宣誓:毛主圌席啊,毛主圌席,我们要永远读您的书、听您的话,为您站好岗,放好哨,一辈子做您的忠实红卫兵。天崩地裂志不移,海枯石烂心不变,为共圌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此时此刻,我心情万分激动,浑身热血沸腾,决心要活学活用毛主圌席著作和老三篇,用实际行动报答伟大领袖毛主圌席的恩情。
我在排里年龄最小,个头也最小,平时很少说话,还总爱哭。加入红卫兵后,老师找我谈话,说一定要加强革命的斗争性,大胆向坏人坏事做斗争。排里正在开展“一帮一,一对红”的谈心活动,我也投入到其中了。
这个月学校成立了民兵营,在庆祝大会上,成为民兵战士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在毛主圌席像下庄严宣誓。这些光荣的民兵战士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
新圌疆作为反修前线,开始抓紧修防空洞、挖地道。各家都用镐和铁锹将自家的菜窖加深加大,改建为防空洞,同时家家都将宝贵的白面炒熟了放起来,以防备战用。为防止空袭,人们在自家的窗户上贴上米字形的白纸条。学校和各单位也都在挖防空洞和地道,到处都是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
1970年8月
遵照毛主圌席的“五七指示”和“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圌教圌育很有必要”的伟大教导,大批干部和学生奔赴“五七干校”和农村广阔天地。父亲和其它走资派以及区党委的一批干部去了呼图壁东泉“五七”干校接受改造。大哥这一批人当初上完初一后,基本再也没有进过课堂,去年直接中学毕业了,分到了托克逊县插队落户。二哥今年也算中学毕业了,即将去塔城插队落户。
这个夏天,大哥从农村回到了家,说不想再回去了,在那儿没办法待不下去。妈妈问为什么?原来那里的农民大多是少数民圌族,他们认为这些知青都是吃猪肉长大的,很脏,不让他们在井里打水,几个月来他们都是偷着打水喝,这样的日子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不久后,越来越多的知青回来了。有一天我去一小伙伴家里玩,只见她的哥哥面对一张毕业照万分沉痛,后来才知道一批分到南疆的女知青遭了大难。一个漆黑的寒夜,一群当地的少数民圌族手持棍棒,砸开了女知青的宿舍,对十几个正在睡梦中的女知青残忍的大施兽行,凄厉的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据说现场惨不忍睹!十几个女知青中有自杀的,也有精神失常的。作为往日的同学,他们感到无比愤慨又无能为力。听到这些我觉得可怕之极!
好不容易盼到放假,但老师说要过一个政治挂帅、毛泽圌东思想挂帅的革命化假期。于是我们在假期里做了不少好人好事,去六道湾长青大队参加劳动;去工厂进行社会调查;去红卫兵水库参加劳动。在红卫兵水库劳动时赶上了一场大雨,大家都没有带雨衣,同学们遵照毛主圌席“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伟大教导,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让同学披上,一件衣服让来让去,谁都不愿意让别人淋着,很让人感动。
假期里成立了学习小组,小组的同学们轮流去各家学习。一天下午,我们去一位女同学的家,那是一个好几家住在一起、很小又比较乱的大杂院。走进她家的土坯房,她为难地说:“我们家没有写字的地方”,我觉得这怎么可能呢?我仔细打量着她家:一间很小的外屋,砌着灶台,放了几个破旧的板凳,一间大些的里屋,只有一张很大的床和一个很旧的柜子,整个屋里空空如也,这让我想到了家徒四壁这个成语。她对我们说,她家里人多,妈妈有病,就靠爸爸微薄的工资,家里实在没钱买桌子,平时写作业就搬个板凳在床边上写。没想到排里还有生活这么困难的同学,回家后我说起这位同学家里的情况,妈妈说:这不奇怪,周围家里生活困难的人还很多很多,我觉得有点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