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默走向废墟中央的祭台，取下高悬在祭台之上的那滴血。

地上的黑衣师命死死盯着他，伸出五指，艰难地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了他的跟前。

他抱住凌风默的靴子，开合着不断有血涌出的喉咙，“消化了这颗血接下来您便可以前往埋骨之地，接纳最后的遗赠”

凌风默看向师命，“你催我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我早日觉醒，完成对你的承诺吧？”

他想起自己似乎也欠白狡一个承诺。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想要他的承诺？都愿意相信他能做到他们自己做不到的事？

师命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试图抱住他的腿。

凌风默又望向四周，在神殿坍塌的石墙下，到处都是尸体，在更远的地方，整座燃烧起来的城市中，也到处都是尸体。焦臭味混合着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凌风默半闭上眼睛，“为了你根本不记得是什么的承诺，让这么多人死掉，甚至可能让世界倾覆，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师命干哑地笑起来，“您在说什么，让他们死的、想要倾覆世界的不是您吗？”

“我所做的，从头到尾只是帮助您降临于这个世界而已啊”

凌风默抿起了嘴，眼下这场炼狱般的战争，的确是出于他的默许，甚至有他的亲身参与，他无法反驳。

他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心在冰凉与冷寂中下沉，终于在黑暗的底部找到一点光。

“你当初把那些孩子作为祭品，总不是我的指使吧。”他压抑着声音说，“就算是我让你解开剑的封印，也不可能要求了必须使用血祭吧。”

师命脸上闪过一抹迷茫，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更加困惑道：“可那正是您想要啊”

鲜血从他的嘴里大量涌出来，“您讨厌他们不是吗？”

“那些无知而卑贱的小孩，竟敢欺凌至高无上的神灵。”

“我看到过您带着伤，在角落看他们的眼神，那个眼神只有一个含义。”

“您想杀他们。”他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

“我只是在实现您的愿望，把他们一一处理掉罢了。”

凌风默愣住了。

乌云逼得很近了，耀眼的闪电划破整个天空，整个天地忽然变得很安静，然后噼里啪啦的大雨落下来，雷声隆隆巨响。

他的身体变得冰凉。

雨水冲刷着坍塌的神殿，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浸泡着倒塌的断石。整个天地变得白茫茫，甚至看不清他的身体。

师命渐渐地把头低了下去，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已然进气少出气多。

白茫茫的天地中，凌风默终于再度开口，但这时声音已经听不出半点感情，“你让我去埋骨之地，那里到底有什么？”

师命喉咙颤了颤，但已经虚弱到无法回答，他的生命之火在大雨中摇曳，仿佛随时就要熄灭。

他看到凌风默半蹲下身体，声音在大雨中听起来变得不太分明。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早就到达了埋骨之地。”

师命茫然地撑起眼皮，听见凌风默说：“我现在就在埋骨之地里。”

“然后在这个地方，我遇到了你。”他盯着师命。

“而你实际上早已经死去。”

“你在地球就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做成任何事，当然也没能杀死你口中的心魔。”

师命有了反应，他手指动了动，极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什么，质问什么。

“所以，我觉得这是个幻境。”凌风默坐在地上，“应该是幻境吧，不然我为什么会遇到一个死人呢？”

凌风默低头看向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在膝盖的布料上用力擦了擦。

“所以，等我再次进入埋骨之地，应该就到了这个幻境的终点了吧。”

“等通过这个关卡，一切都会回复原状了。”

师命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凉了下来。天空中的乌鸦落在断石之上，发出难听的嘎嘎声，像某种破碎的乐器。

凌风默最后看了眼神殿中央的两具尸体，在残桓断壁与倾盆大雨中一个人离开。

他离开了十方魔域，向着幻境中的埋骨之地行进。

他没有选择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单纯地步行。

他踏过山河与大海，穿过雪地与荒原，走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前方是无穷无尽接天的高大山脉。

师命在死前告诉了他一条路，那是条从十万大山内部通往埋骨之地的道路。

这条路很奇怪，路以外的任何一处，都遍布着巨阙剑宗的设下的关卡与岗哨，而这条路就像铜墙铁壁之上留下的一道豁口一样，让他长驱直入，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看到那三座黑暗山崖时，他的心如释重负地一松。

再一次步入埋骨之地，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眼前依然是条黑暗的道路，只是黑暗道路的尽头有光，他加快了脚步追逐那道光，走进被光照亮的场景之中却是一愣。

他站在了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原野之上，面前是个祭台。

他猛地往四周望去，看到了倒塌的石柱，远处黑色的石棺，还有跪伏在地上的人。而师命站在人前，正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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