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章 狐氏反戈(1 / 2)赵氏连城璧之赵氏骄阳首页

赵府。

书童已经备好竹签,此时正在磨墨。一边磨一边想,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许久不练字的老爷,一早嚷着要写字,害得他早早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现在还揉着眼睛打着呵欠。

一大早既没听到喜鹊叫,也没听说任何喜讯,老爷的心情却好得出奇。他一直含笑看着窗外。顺着他的视线,书童也好奇的张望。只见太阳透过云层冒出个头,院子里树叶间隐隐可见丝丝光亮,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这本是稀松平常的光景,日复一日,为何老爷却嘴角上扬笑意盈面?书童不明就里,埋头继续卖力。

“你先下去吧。”可怜这渴睡的少年郞,勉强站稳之后连打了数个哈欠,赵盾吩咐他下去歇着。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只写一个字。他拿起竹片,饱蘸浓墨,轻抬手腕向前伸。斜左横右,上撇下竖,几番转折之后,停了下来。再次蘸了蘸墨水,扶住衣袖,重新起笔。往右拉出长长一横,接着是短短一竖,左右各一点轻轻带过,绝不拖泥带水。

写罢,他将竹片随意一扔,捧起绢布上下打量,最后长长舒了口气。

从现在起,再也无人阻挡他的决定。秦国要多久才能将人送来已经不再重要。国君只会迟到,不会缺席,而且一定是他心仪的人选。

一场战役,往往由对阵双方的国君拍案决策,死伤的却是平民士兵。他们有的死在对方刀剑之下,有的甚至还未遭遇敌人,就被疾病、瘟疫和蚊虫蛇鼠困扰,死在出战的途中。胜利的硕果与他们无关,被高高在上的端坐在金字塔尖者,毫发无损的独享。

一场宫廷政变,最终抢到权力宝座的往往非富即贵。侍卫、僮仆、杂役、小厮、宫女、命妇、妃嫔,这些本来无关主旨的小角色,却不得不舍弃生命,耗尽鲜血,成就他人的巅峰。历史的丰碑却从未留下过他们的名字。

当他决定要狙击那颗棋子的时候,他没有想到陪葬的几条人命。他们有家有口,有老有小。有的心怀梦想,正要成就一番事业。有的正在翘首期盼外出的子女团聚。他们终其一生,大多从未与权力有过交集。他们蜷缩在社会底层,只求温饱,苟活性命。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最高权力的碰撞,他们被无辜牵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们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招致这场杀身之祸?他们的死,意义何在?他们不过是作为下属执行命令,或者为了挣钱糊口做了护卫,或是热情的接待了异乡急需投宿之人,尽了份地主之谊。

他们萍水相逢,在彼此的生命留下过短暂的印记。只因电光火石的接触,他们就全部被纳入狙击范围。赢家赚取了胜利的赏赐,功劳簿上,却只字不提,他们之中任何一人。

随着这场诛杀死去的,不只是他们。

那个抱着受伤羊羔眼神忧伤的孩童、那个为命运不公高声呐喊的少年、那个曾经以为失去父亲、母亲、兄弟之后,将要长久孤单苦闷的青年,一并被埋葬。

他身披铠甲,顶戴头盔。全副武装,剑指四方。自从掌握生杀予夺这项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他重获生命。他认定,命运已经操控在他手中。他确实一击即中,却没有如父亲所愿,止住刀锋。

权力将他推上云端。此处白云如帷,星藏其间。他眼目闪烁,神情恣肆。当他往下俯视,生命渺小,微如草芥。

晋国宫室。

一名妇人,衣着华贵,打扮精致,衣钗裙裾颇为讲究。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睛肿如核桃,两行清泪欲止还流。她孤独彷徨,恐惧无助。她才二十岁,嫁给她的夫君,生下儿子。本以为从此母凭子贵,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长长久久。她的梦才做了不到四年,夫君便溘然长逝,撇下她和不到四岁的幼子。

临终前,她亲眼见证,夫君把幼子托付给两位大臣。叮嘱他们好好辅佐这小小孩童,助他成长成才。待他接过国家大业,君臣一道齐心协力,共同把霸业发扬光大。然而……

这女子便是穆嬴晋襄公的夫人,公子夷皋的亲生母亲。

依照先君遗训,公子夷皋是法定的晋国国君继承人。穆嬴在场,狐射姑和赵盾亲自见证,还有一干仆役宫女在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毋庸置疑。

可是,夫君一闭眼,赵盾和狐射姑就异口同声的认定,公子年幼,难堪大任,必须另寻合适人选作为国君。

她一介妇人,居处深宫。幼子有宫女命妇看顾,不需她理会。向来只知伺候君主,打扮精良,走路娉婷而已。她拿什么去跟这些位高权大手握重兵的大臣较量?

君主一走,储君之位又失。宫廷禁苑的上上下下,见她孤儿寡母大势已去,个个冷嘲热讽,招呼不应,脸色难看。她还是夫人,却已沦落为先君夫人,地位一落千丈。小到衣服饮食,大到出行车马,钱财用度,不是缺这少那,就是短斤少两。

如果说,母凭子贵就能出人头地,那么,如今的子难母贱,就是过街老鼠人人走避不及。她像是已经定好刑期的囚犯,只等新任君主到任,便要一脚将她踢入死牢,从此暗无天日。

她本是独享国君万千宠爱的青蛾眉,任一干宫中佳丽妒忌却自岿然不动,而今却沦为众人笑柄。宫廷之大,却无她立身之处。抚今追昔,光景凄凉,愁肠百结。她本想一死,却又顾念幼子,只得苟延残喘。

不曾想,天无绝人之路,她绝望黑暗的天空迎来一线光明。

这日,狐射姑求见公子夷皋。奶娘因事走开,不见踪影。穆嬴只得独自照料,母子俩一并出现在狐射姑面前。

“见过夫人,公子。”说着,狐射姑便要下跪。

“狐将军快快免礼。”穆嬴连忙劝止狐射姑。自己是什么景况,哪里敢受将军的大礼?

公子夷皋还是个爱玩乐的孩童。他拿着一只布帛折成的小狗,一会往地上一扔,一会抛向空中,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孩子,狐射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竟要扶立一个乳臭未干的幼齿,登上国君宝座。日后还要卑躬屈膝的站在他跟前,询问他对国事大政的看法。这位孩童,可能连问题都无法理解,更不要说评判结论,陈说意见。

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谁让他太过自信,不设防备,计不如人,反遭人暗算呢?

他派去的人走了大约二十天,杳无音讯。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遭遇极端气候,或者迷路绕远,十五日一定能回到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