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公子,您在唱什么呐?”小仆感觉自家公子自出府以来便轻声哼着没停。
“给黎华姑娘的小曲儿填的词。她可缠了我小半月了,再拖沓下去,我可进不了她院门。”
秦枕危懒懒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纸,草草记下词和调子。
“公子,老爷说要您快些去户部就任,别等十六那一天才上任。我们这么晃,是不是不大好呀”
“这烂摊子谁赶着谁上!”秦枕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躺在软垫上,只觉得此时来个佳人伺候更好。熏香燃起的烟在他的注目下慢慢消散,给他的眼眸染上一点平白无故的落寞。
“再说了,兄长也准我在家呆着了,左右我去了户部,那些费神费力的挑子也落不到我头上来。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别呢!”
“可是……”
马车后头传来一身巨响,紧接着像是撞上了什么重物似的猛地一顿,险些侧翻过去。秦枕危掀开帘子,见车夫一脸呆滞的样子站在原地。
他皱了皱眉,刚想呵斥一句,那车夫的后头却突然钻出一个前襟染红的人,手中持一柄极短的匕首,对准车夫的胸口就将要刺下她见了掀帘子出来的秦枕危,另一只手上暗藏的箭矢疾射而出,威慑般擦过秦枕危的侧脸,整根没入一旁的车壁。
“星微?”他问道。
她愣住了,即将刺下的匕首堪堪停住,未染血的手肘擦了擦脸庞,露出一张染着血污平凡的脸秦枕危认得的,是沈镜身边贴身的两个侍从之一,星微。
“这么说”他跳下车,沿着滴落的血迹走到车后方,果不其然地见到那人扶着马车后厢,勉强地支撑自己的身体。
沈镜从马车的阴影中抬起头来。他的后背中了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右半边的身子,失血令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往常更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沈丞相,真是好久不见。”
秦枕危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是疾步走过去,稳稳地扶住已经有些神色恍惚的沈镜。
沈镜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脑袋隐隐作痛。
一如既往地下朝后,他令星微换了低调的马车,打算去昨天发现郝二的小巷子寻些踪迹。不料半晌后,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将巷子唯一的出口围了起来,举起的火把照亮了为首之人带着疤痕的侧脸。
最擅武功的虚室被他走派去了贺州,身边只带了绝对可信的星微一个,弃车突围时,沈镜的后背中了一箭。万幸,箭镞不带毒药,只要妥善处理伤口即可。
但秦枕危在这简单的任务前又显得太过笨拙。
“别动!”他按住沈镜因为痛楚而不自觉挪动的身体。沈镜脱去了上半身染血的衣袍,光洁的后背上多了个血窟窿。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沈镜这般狼狈的样子了,上一次听说,大概是五年前?新帝登基,藩王作乱,试图在大典上强杀沈镜,挟持启帝。后来秦翊跟他说到:
“鉴之的左手腕被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他一边按住自己的滴血的手腕,一边让御林军将承王就地格杀他当时盯着下方人的眼睛暴戾又冷酷,仿佛随意一动,也要让我们饮恨当场似的……好多老大臣在那之后连连在家休息了几天,可能是被他的戾气魇到了吧。”
秦枕危一边出神地想,一边将星微留下的药粉轻轻洒在伤口的两侧。
沈镜捏紧了拳头,背对着他,剧痛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秦子瑜,你怎么会走到这条小路上来?”
“去春华楼我记得以前带你走过这条小路的吧?”
他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沈镜没有受伤的背部。沈丞相将近而立之年,但自幼娇养长大,即使是沈家最落魄的那几年也不曾亏待自己,因而背部皮肤细嫩,本是一丝伤口也无。他又素来清瘦,此时微微屈身,突出的脊柱勾起一抹引人遐想的曲线。
许是痛得狠了,沈镜并没有发现秦枕危暗自的动手动脚。他咬紧牙关,隐隐约约竟能听见牙齿咬合时的声响。
“你要是咬到嘴唇再受了伤,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秦枕危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了块干净的丝料,有节奏地轻拍沈镜没有受伤的左肩,小心翼翼地把丝料放进去让他咬着。
在他的印象里,沈镜对疼痛的忍耐力,几乎是无。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都还小的时候,他贪玩,爬上了一人半高的围墙,也撺掇沈镜一起上来看看上头俯瞰众人的风景。
沈镜心动了。他踩着水缸往上爬,边源上的青苔却让他彻彻底底地栽了跟头,直接在半空摔到了地上。沈镜只是稍微磕破了点皮,但眼眶红红的,很快就蹲在地上微微抽噎起来。
他当时吓坏了,急忙跳下来,一边拍他的肩安慰他,一边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大伤口。沈镜瞪着微红的双眼看他,一个劲地喊疼。
他便永远都记得沈镜怕疼这事了。
但是刚刚他拔出沈镜背后的箭时,那人低着头,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和以前哪有一点相像?
“呀是秦公子的车架?这么晚了要往哪去啊?”
马车停了。
车夫并未掀起帘子,只是小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