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皇上钦定的飞英宴。传闻说未时三刻,皇后娘娘带着一干参席的女眷上远郊的寒湖游船去了。城中人望着武卫军一身英气凛然的红色铠甲列队出城,不管男女老少,都随风而走。
就算不能一睹皇后风采,能看到那些贵族小姐芳容也是极好的。
预备晚上承办宴席的飞英阁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崔旭顶着炎日抹了把汗,抬起头来便看见丞相大人站在花海边上,赶忙猫着身子从里面出来,一边使劲搓着手上的泥。
或许是为了应景,沈镜今日穿着素白长衫,外搭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淡粉纱披,做工精细,层层叠叠,抬袖时还能见到衣祛隐隐露出的红蕊白梅刺绣。近月天气回暖,到了正午隐有入夏之热,沈镜总算是离了手炉大氅,一身便装出行。
虚室站在沈镜边上为自家大人打伞,墨染的丝绢竹伞将毒辣的日头一一挡去。
“见过丞相大人。下官崔旭,乃飞英阁的副司匠,眼下满身污泥仪容不整,给大人赔个不是。”
“不必多礼。”沈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崔司匠可是在准备夜宴用的花瓣?”
“正如大人所料,”崔旭点点头,将手中黑白双色的花株捧到沈镜跟前,“黑牡丹名为冠世墨玉,是去年花宴的魁首,其色墨紫,花蕊明黄,姿态霸气凛然,艳压群芳白牡丹名为白雪塔,是前年花宴的魁首,色白如雪,蕊心淡黄,犹如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蝶聚拢在一处。”
“下官手中的冠世墨玉是这一整年里,花色最纯、色相最深的一株,接近紫黑。而这株白雪塔则是手下匠人无意中培出的新品种,花托呈粉红色,每一瓣根部都有两条清晰的粉线,牡丹整体却没有染上杂色,只有掰碎开来才能明白其中秘密。”
“原来如此,”沈镜伸手粘起一瓣墨紫色花瓣,指尖滑过其中的纹理,沾上一点绛紫色汁水,“拿来做宴上作诗的信物再好不过。崔司匠有心了。”
崔旭连连摆手。
“此乃下官本分之事,当不得大人一句赞。下官只懂料理这些花花草草,花宴诸事仰赖宫里的刘公公准备。”
“精于一道,堪称名匠。”沈镜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小小地拨弄了一下腰间的血佩,“不知崔司匠可否送我几株牡丹?沈某不懂花理,送我二三株好养活的便是,不要太过娇贵的。”
“宴后一定送至大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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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崔旭,刘公公派人送来了此次参加宴会的名册。沈镜一面在花田边上漫步散心,一面把出席的女眷与印象中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一一联系起来。
外来人想在京城的这等盛会上出彩,本就难如登天。所以除了由皇后亲自邀请的两位帝姬芙烨长公主与阮阳郡主以及妹妹秦霂外,入选首席共四十八位姑娘,只有三位来自京城之外,都被刘公公细心标注出了祖地、出身、和朝中哪位大人有亲眷关系等。
花会虽是由皇后举办的,但照启帝对皇后的深情,每年的晚宴文君衍都会到场,所以这赏花夜宴亦成了权贵联络感情的绝佳场所。
跻身首席便有机会直面天颜,与皇后娘娘说上一两句话,还能见到各位年轻才俊。对那些从偏远州地来的富家小姐来说,无疑是打入京城圈子的上上之选。
人选都是皇后凭花定下。沈镜前几年虽未参与,但名册都会提前几天送到文清阁过目。今年迟了一些,刘公公整理完便加急送到了他手上。
沈镜已经看见了好几个父兄在朝中地位颇高、但落选首席的小姐,或是家中势力平平、凭借重金求来的牡丹入场的姑娘,看起来选人随心所欲。
但细细看下来,与秦家走得近的那几个世家、秦闫在朝中的几个门生家中的姑娘,都在此次花宴上得了不错的座次。
沈镜不由心中感慨一声。
皇后,看着随心所欲,实际上做事百无一疏。
不愧是玉叶金柯的贵府嫡女,当年谢相选了她与太子联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指尖划到一处停了下来。
“闻人瑶,江南巨贾之妻,祖地宁州鹤留县,现居苏州……”
沈镜有些意外。
是故人,亦是故人之妻。
“我还当谢七那家伙何故跑来京城呢,原来是携家眷来京城赏春还遮遮掩掩的不让我发觉。”沈镜轻笑一声,眼中却带上一丝担忧,“我记得……谢夫人的病还未大好吧?应当是经不起折腾活动的才是,从苏州大老远跑过来,也是苦了她了。”
沈镜捧着名册未曾抬头,问道:
“医馆那边如何?谢公子来京城之后,有没有去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