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气色好多了,是因为春天到了吗?”苗凤坐在柏淑塌边,陪她闲聊。
岁月好像格外善待这位病疾缠身的妇人,一个寒冬过去,她仍然是去岁的模样:“是吗?我呆在房中也没事可干,就学着先前京中流行的法子,捶捶肩颈、按按穴位,身上真能轻松不少。”
苗凤感到新奇:“竟还有这样的妙法?快些教给我,别让我求你。”
柏淑粲然一笑,玩闹似地把她推到一边:“少贫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
说罢,她便真的牵过苗凤的手臂,将各个穴位指给她瞧。那样子,活像一笔一划教孩子写字的老母亲。
许是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苗凤与她还没有相看两厌,并打着“探病”的旗号,光明正大地从柏淑那儿偷取生前未曾好好体味过的母爱。
内心正感慨着,来自春蓝的传音便在耳畔响起:“瑞姥姥,有人在窥视寻梅,是自己人。”
苗凤不以为意:“无妨,只要不是越嵋人,就随他们闹去。”
她并不是狂妄自大,而是确有控制中原妖族的实力。瑞姥姥现下唯一的敌人是扑朔迷离的山神符,至于其它,她懒得去管。
被刻意无视的宋端衣在春蓝通风报信完之后,无功而返。
也对,既能入宫当侍女,她“人”的身份必然是经过行天司认证的;而瑞姥姥的寻梅酒楼只收妖族,她怎么可能在此?
那她应该在哪呢?宋端衣抛着手中金,心中隐约有了邪念。
一旬日过后,远在江南的梅长生带好装备,准备动身北上。
他立马停在道路一侧,清点过目士兵数量——他们此刻都伪装成了普通行商——等最后一辆马车经过时,他低声问了句:“绞莲姑姑还好吧?”
车内一道沙哑的女声回应道:“劳大人费心,老身没有事的。”
梅长生沉稳地点点头,跟在队伍最末,压轴。
他借着三尺衙旧部的身份,一路上得了不少方便。不过一昼夜的时间,他们就已经从江南行至了京城脚下。
“梅大哥,这马真好哈,脚程快,好养活!”一个随行小卒在同伴的协助下就地搭起帐篷。
梅长生翘腿坐在裸露的岩石上,边嚼干粮边说:“那可不,新品种呢。”
绞莲姑姑身为女子,不方便和一群男人混住,于是直接在自己的马车里歇息。她小心翼翼地撩开车帘,借着月色,看清了他们眼里若隐若现的红光。
可他们仍像没事人一样彼此聊天、打趣……就没有发现不对劲么?
而且,什么马能够在一日之内横跨大江南北,还不需要吃草料、不需要停下休息?
她放下车帘,瑟缩回去,任凭恐惧将她矮小的身体吞没。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投奔梅大人的决定了。
人一害怕,心神便会不稳;心神不稳,正适合妖邪乘虚而入。
“老夫人,晚上好。”男子清朗的声音忽然像幽灵似地浮现在她耳边。
绞莲惊慌失措,正要失声叫喊,却被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巴。然后,那男子又说:“别担心,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晚辈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语毕,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的脖颈上,作出“掐”的动作来。
“您回答了,我就将身体还给您。”
绞莲登时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地听他说下去。
“当今太子生母究竟是何人?二十年前那晚,那辆马车为何要出宫奔逃?”
“我、我我我、我不知……呃!”
她的双手骤然缩紧,掐得自己面色通红。
“你知不知?”
绞莲本就不是什么忠心护主的烈女子,此刻被他一逼,立即藏不住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我不能说!”
她这一人两角的表演太过粗劣,惹得男子冷笑一声。
“不是,我想说,可是说不出来……有禁言术!”
“嗯?”男子来了兴致:“果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那你就乖乖别动,让我来破了这劳什子禁术!”话音刚落,绞莲就看见绿丝自她指尖如藤蔓一般爬满全身,整个人活活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了。
男子顺着绿线,在她体内寻到了禁言术的所在——心口,若术法被外力强行突破,她的心便也会随之死去。
这简直是把人当活匣子,够恶毒,很符合山鬼子的风格。
绞莲听他断喝一声,随后心口剧痛,仿佛万箭穿心而过,可她落于人手,哭不出、喊不动,只能狰狞着五官,咬紧了后槽牙,以期疼痛减轻。
刹那间,陈旧的禁言咒术被暴虐的绿光撕开一道口子,许多零散的记忆挣扎着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