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道:“阿蘅,这事还是我去的好,盛都城的大街小巷我都熟悉。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太单薄,淋了雨不好。”
程柏蘅道:“一军主帅怎么能擅自离营?放心好了,现在走的话,最晚明日夜里我就从原路回来了。”
赵卓思索良久,终于道:“那我送你去城墙边,明晚再去那里接你。”
程柏蘅一笑:“好。”
城墙陡直,借着闪电的光影看到墙面上确实有三四处凹陷,应是石制墙砖自然风化碎裂脱落而成的。
程柏蘅解下蓑衣和头笠交给赵卓,便朝城墙走去,赵卓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声道:“阿蘅,一切小心。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
程柏蘅使劲点头,转身一纵跃上丈余高的城墙,抬脚在凹陷处一蹬,几个起落便跃上了城墙。赵卓摘下斗笠,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城墙,良久才调拨马头回营去了。
盛都城内,程柏蘅摸着黑跳下城墙,沿着城墙下的巷子走了几里。靠城墙边的地势很低,大多地方的积水都没过了程柏蘅的小腿,有几处更深,程柏蘅折下一根树枝试探了一下,积水深处接近有两尺。
这边水深走不过去,程柏蘅便从民房中间的甬道绕过去。走着走着被一样东西绊了下,再走几步脚下踩到一样圆圆的东西,程柏蘅觉得有异便伸手在水中一捞,发现竟然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刚才绊了自己一下的是另一具男人尸体。
“慢点慢点,这里还有一个。”一位老者悲痛的声音传过来。程柏蘅立时闪进旁边半敞着屋门的一间屋子。
屋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臭味,程柏蘅瞪大眼睛低头在屋里巡睃,赫然发现一具女尸仰倒在灶台边,身旁不远还有一个襁褓,里面的乳儿看来也是遭遇了不测,脸贴着地面一动也不动。
“真是作孽啊,脖子就连着一点皮了。两天了,一个活口也没见着,这就是一帮天杀的恶鬼!”一个年轻的声音连连嗟叹。
“吱呀”一声半掩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穿着蓑衣的人抬着一具尸首进了屋,没走两步那后生便被那女尸绊了一下。两人放下尸首,其中老者低头摸了摸,道:“这里还有一个。”一个后生从怀里取出火折,看到灶台边还有干柴草,便将柴草点燃塞入灶膛。
老者又瞧见一旁的襁褓,伸手摸了摸叹道:“作孽啊!”
后生看着这里的情景,忍不住道:“他们招谁惹谁了?怎么连这么小的娃娃也不放过!”
“你三舅爷家的表哥不是在大王亲卫吗?今日遇见他,他说这里的娃儿唱禁曲,被新大王听见了,所以就把这里住的人全部灭口了。这一片可有一千多口人啊。”老者长叹。
“那禁曲传开了有一阵子了,哪个没听过,小孩子懂个啥?他这个王位咋得来的,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他灭口就更证实了这些事都是真的了。”后生声音激愤,狠狠捶在墙上。
“别说了,好歹你二叔家逃出来三口人,就是你二婶和阿圆……”老者声音微颤不忍再说。
“爷爷,咱们帮里有三十几个兄弟的家人住在这里,十有八九都被这些畜生给杀了。今天中午,张副锅头说咱们反了算了,你为什么拦着不让说?自从封了城门,粮价一天一涨,翻了好几番了,大伙都快断顿了。听说好些大户都是十几车粮食的往家里运,得储下够一年吃的粮食了。可咱们老百姓哪有那么些钱存粮,咱们就眼看着让大伙饿死吗?”后生越说越是激愤。
“咱们帮里兄弟手上还都有几个子儿,咋不还得撑个十天八天的。这要是反了,不出一天这就是咱们帮里几百人的下场。别啰嗦了,快把人都抬到床铺上,让他们舒舒服服躺着吧。等不打仗了,咱们出城找块地把他们埋了,也算入土为安了。”老者先把手中的襁褓放在床铺的最里面。
“咱们要是饿死了,还不知谁给咱们收尸呢。妈呀,鬼呀!”后生一边嘟囔着,一边去弯腰抬那女尸,突然抬头看见躲在柜子后的女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