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萍把女儿托付给诊所,急急回家,连街上的热闹也没工夫看——哪有那个心情呀。
福春堂山墙上,警察贴的那张布告还很醒目,仍围着人看。
小剂子腋窝夹着一卷海报,手提浆桶走来,往山墙上贴海报。
海报上写:顺春戏社从今天起在大观茶园上演评剧《凤还巢》,主演,冰雪花。
张万利晃着弹弓子走过来:“小剂子,换戏码了?”
小剂子:“啊,冰雪花的新戏。”
张万利:“《杨三姐告状》不演了?”
小剂子:“还能可一棵树上吊死?抻着来,下午《杨三姐告状》,晚上《凤还巢》。这奉天城,就是认落子。弹弓张,快去买票吧。今儿个是头一场,去晚了就买不着了!”
“我买票?”张万利筋了下鼻子,“我有那闲钱?我张万利看戏还用买票?”
小剂子:“都不买票,我们唱落子的喝西北风啊?”
张万利:“我买票?我喝西北风啊?”
姜雨萍从旁边匆匆走过。
那小辫儿跟着走来,不解地望着慌张走去的姜雨萍……
不远处,马神仙在摆卦摊。
姜雨萍几乎是冲进屋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对儿翠玉手镯。她颤颤地拿起手镯,看着照片上的丈夫,哭了……这手镯是她和洪涛的定亲信物,她要去当掉。
那小辫儿悠闲自在地走在街上,无聊,却也挺有兴致。
赵相德迎面走来。他胖脸小眼,四处环视,很有些警察所所长的派头,身后面跟着一个警察,恶眉瞪眼,保镖一样地威严。
赵相德:“那爷,你好啊!”
那小辫儿忙做揖:“哎哟,赵所长,有日子没见了。”
笑脸对笑脸,又是老相识。
赵相德很知心:“老嫂子的病咋样了?”
那小辫儿很亲切:“凑合吧。”
赵相德:“哪天到府上看你。”
那小辫儿:“哎,恭候,恭候。”
那小辫儿走到马神仙的卦摊前,问:
“哎,神仙,那个女人的命,你算的真那么准?”
马神仙:“哪个女人?”
那小辫儿:“就是那个……那个营长太太……”
马神仙:“她呀——哎,你惦记她干啥?”
那小辫儿:“我……我看你算得准不准——你算的可是七天……”
马神仙:“你急个啥呀?今儿个才过去三天。哎,那小辫儿,你心里可不干凈呀!”
那小辫儿笑一笑,神秘地:“这个女的像个人。”
马神仙:“像谁?”
那小辫儿:“我家有幅古画,是美人图……”
马神仙笑:“你这老家杆子!世间人可不是画中人呐!”
那小辫儿:“世间人胜画中人。”
姜雨萍包上翠玉手镯,揣进怀里,推门出屋,急急地走出小院。
大槐树上的一只乌鸦“嘎”地一声飞向长天。落下几点残雪。姜雨萍眉头一皱,心里犯隔应,不是好兆头。
那小辫儿仍在和马神仙斗嘴。
那小辫儿:“说你神仙你就是神仙了?”
马神仙:“神仙不神仙的不用你说,事儿出了看。我送你一卦。”
那小辫儿:“白送我?”
“白送。”马神仙拿起签筒,“你抽一签吧。”
那小辫儿犹豫着抽出一签,递给马神仙。
马神仙看了一眼,又递那小辫儿:“你自己看吧。”
那小辫儿念签词:“‘问天又问心,心向杏花村。酒醉人不醒,月黑知天音。’——好词儿呀!”
马神仙:“是好啊,一个月之内,听你家凶信!”
那小辫儿:“你咒我?”
马神仙:“咒你?我是给你提个醒儿。一个月之内你家若平安无事,你砸我卦摊儿!”
那小辫儿:“我一准儿来砸你!”
马神仙自信地一笑:“我来这北市场五年头上了,要砸我卦摊的人无其数,可我今天还在这儿摆卦摊儿!”
姜雨萍急匆匆走过去。
那小辫儿和马神仙看着姜雨萍。
那小辫儿:“她家又出事儿了吧?”
马神仙不无担心地说:“唉,她的事儿才开头哟……”
姜雨萍进了一家当铺,站在高高的柜台前,举上两枚手镯。
一只枯干的手收起手镯,放下几块银元。
姜雨萍拿过银元,一枚枚地数,六枚。数毕,她仰望柜台,眼里充溢着哀乞和无奈。
那小辫儿从门外进来。
姜雨萍:“先生,这是翡翠的……”